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甘願》作者:亂揣 文案: 逃婚!型婚!詐婚!重婚?現在還想離婚?!可我心甘情願讓妳騙,當妳的第二任也無悔。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于曉安,戴華軒 ┃ 配角: ┃ 其它: ==================   ☆、此仇不報非君子   這個男人,是個翻臉不認人的!事過境遷,他轉過背,就忘了我們倆相依為命的那半年。我也不是非他不可,說實話,原先我根本是不在意他的,我們對彼此的第一印象還真是不怎麼好。他一臉厭惡分明是嫌我不夠漂亮,我也瞧不上他以貌取人的膚淺!   雖然我是他帶進家門的,但抱著我的人是曉安。我總覺得,進了一個家門,就算得上是一家人---嗯~意義上的一家人,還是要講感情。總之,就算我不是那麼隨和,算是挺有個性的,只是當時事情發生得那麼突然,再加上事情發生後他是那麼沮喪,人前強打起精神不表露,但他的落寞、孤寂、無措我可一切都看在眼裡。他回了家連一句話都不想說,堂堂一個男子漢,關上房門就像拆了骨頭似的,癱成一團泥,真是怪可憐的。他那副慫樣兒,可恨我不懂得用手機拍照,不然我一定拿給曉安看甚至po上網!這些事情我是不好說給曉安聽,如果能說,我絕對不會客氣有絲毫保留。而我當時剛好---嗯,就是剛好,也缺個能給我關懷的,所以,也就前嫌盡棄接受了他。誰料到,曉安回來了,他可得意了,如今他這番模樣,動不動沉著臉指著我鼻子,不准我進房!我-----氣得我-----。   好在,曉安對我一如既往,這男人不在的時候,午後就是我和曉安的悠閒時光。當著曉安的面,這男人倒也不敢太過分。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他上班去了也管不著我,我愛怎麼就怎麼。他下班回來,我就避避他的眼兒,我這顆雞蛋不必硬撞他那顆大石頭。我不如放低姿態,不動聲色,反正曉安疼我得很。所謂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也不能把我就怎麼了。前不久他去日本出差,曉安給他看一本雜誌上的照片,然後他老老實實地給我搬了我現在睡的這張床回來。曉安說我睡在這張床巴洛克風格的床上,看起來都高貴優雅起來了!   說起曉安,我真的滿心感謝。如果不是曉安,我怎麼死在路邊的都不知道。如今錦衣玉食,連專用廁所都是日本原裝進口貨!閒來就花園逛逛、聽聽鳥叫、或是撲撲蝴蝶什麼的,日子有多安逸?!曉安都沒我輕鬆愉快。而那個男人呢?七早八早就出門上班工作去,假日還有些應酬什麼的。看在他辛苦賺錢還有我巴洛克新床的份上,關於他每晚獨佔曉安不讓我進房的事兒,我也不追究了。   可我真沒料到,他當著我的面跟曉安說要把我送走,說我對曉安的身體不好,會讓她過敏什麼的。不好你個熊!曉安替我辯護了兩句,承諾他不在家時也不讓我進房,然後紅了眼圈,這男人就只好妥協了。我看吃晚飯的時候,曉安都沒什麼食慾,也不大搭理他。他只好陪笑說好話,晚餐後又把曉安帶出去,九、十點才拎了大包小包的回來,曉安看起來開心了,也不垮臉了。我禁不住好奇心想跟進房裡去看看曉安買了些什麼,這男人竟然用腳跘我,然後把我關在房間門外!雖然後來他又拿了一包我喜歡的魚乾出來給我,但我可不領他的情,我用尾巴想也知道是曉安買給我的!   哼!等著看吧!走著瞧吧!此仇不報非君子,我能屈能伸,來日方長,我不找機會毀了你幾條真絲領帶,我就不配說自己是隻貓!      ☆、師生      博佬——翟少博先生——我的恩師,我大學時的教授,但我從高中做科展比賽的時候就認識他,他就開始指導我了。他是C大的材料應用科學系的教授,當時他是系主任。於是進入C大材料應用科學系就讀就成了我的第一志願。順利考取、畢業後,我繼續跟著博佬做研究,當他的碩士研究生。   師母同樣是C大教授,是音樂系教授。博佬和師母,理工和藝術,說起來真是很完美的組合。博佬是東北人,背脊挺直的東北大漢;師母也是北方人,體型瘦高重保養穿著,很有氣質。可以想見他們年輕時郎才女貌,是多讓人稱羨的一對兒。但我更欣賞的是,他們現在雖然年紀大了,但仍然常常可以看見他們在晚餐後七點多的時間,牽著手在校園裡散著步。他們就住在學校附近的教員宿舍,有時也看見博佬提著從學校合作商店買的食品用品往教員宿舍走。有一個初夏的傍晚我碰巧遇上懷裡抱了一大包青綠果實的博佬,我趕忙替博佬提拎。一看,竟然是一大包學校實驗農場種出來賣的青芒果,少說也有二十來斤。   博佬看見我不解的眼神,主動跟我解釋。   「我啊!喜歡吃那個醃過凍過的青芒果,你師母說外頭的不乾淨,顏色也怪,所以這個季節就會自己醃一些凍著,讓我慢慢吃,讓我吃一年!」   我記得博佬臉上那得意的笑,美滋滋的,哪兒像六十多歲的老教授,實在是情竇初開的少年郎了!博佬自己笑完看見我總是沒啥表情,此刻也看不出羨慕的臉,搖搖頭。   「唉~你年輕不懂!你們年輕人喜歡火火烈烈的愛情!但我說,這是生活,不是小說電視劇!你們年輕孩子動不動一夜情,昨天還愛今天就別戀,不然踏兩條船、三條船還是劈腿什麼的----我早幾年還遺憾沒子女,但現在倒是勸你師母想開點兒,倘若子女不爭氣不檢點,更或者生了孩子卻讓我們來顧,我們哪有現在輕鬆好命啊?!別說醃青芒果給我吃,怕我就像醃過的芒果青給人吃!」   我當時都快25歲了,雖然規矩交女友,一次一位,認真經營,但也不是坐懷不亂謹守道德禮法約束的人,聽到老師說「不檢點」還真是心裡頭慌亂了一下。但至少我也還知道不該玩出人命,要你情我願,不得虧欠。所以很快的也平復下來。   我身為博佬唯一的入室弟子,是有機會嚐到師母的手藝的。一次晚餐後終於可以吃到那個酸酸甜甜凍過的芒果青。博佬看著自己玻璃碗裡的那三條兒,比對我碗裡的數量,竟然像小孩兒似的鬧情緒。   「為什麼你的比我多?」   我趕緊識相的跟博佬對換。   「你不能多吃!你要像華軒那樣年輕沒血糖問題,我就盡著你吃!」   師母眼利手快很有原則的把兩個碗又換了回來。博佬一臉委屈。   「快吃,再鬧,冰就化成糖水了!每天都能吃到,別鬧~跟華軒還計較?!」   師母哄孩子似的又柔聲哄博佬,博佬認命的迅速解決自己的三條芒果青。   碩士學位取得後,我服兵役,又接管自家化纖工廠。雖然身為小老闆需要磨練,既做管理也碰業務,但我更熱衷材質研發。我認為工廠規模不大,但若能以高品質創新專利的材料來競爭,還是可以有利潤有發展的。實務工作三年後,我又回到C大跟著博佬拿博士,博佬如今年屆退休,但身體還不錯,也無其他寄託,所以仍然在C大授課。   我和博佬都是把研究當樂趣的人,他的實驗室就幾乎完全讓我管理。學弟妹們,大部分都是學弟,只有兩位學妹,跟我年齡也差了好些年。我又總是撲克臉,又有工作經驗,他們怕我勝過怕博佬。博佬樂得輕鬆,看我把實驗室當工廠公司管,他乾脆把約聘的行政助理也讓我一起領導。其實,博佬雖然總是親切和氣,但我知道他只是不願意計較而且多有保留。實在是我從高中時就得了他的眼緣,這些年始終專注研究,表現稱了他的脾胃,他才真的對我另眼看待,我才有機會坐上他家餐桌吃到那一碗芒果青。依我看來,博佬有讀書人風骨,有理科人的稜角,除了師母,誰也吃不住他。除了我,他也沒讓哪個學生那麼親近。師母曾說,有聽過夫妻互補,沒聽過師生也互補。博佬心裡頭太固執有原則,雖然臉上總是掛著笑。而我則是臉上線條剛硬,但遇著事情心裡頭卻能想著法子變通。而且我少年老成,博佬卻是越來越像老頑童。   「我才不跟那臭小子互補!我好得很!不需要他來補!」   博佬雖然這麼說,但我總能在他笑咪咪的臉上讀出他心裡的真意,然後扮黑臉讓他稱心如意。他也總對我這個冷面學生信任有加,不聞不問全由著我。我和博佬的默契,比我和我父親還要好,我和我父親得用言語溝通,和博佬卻往往只要一個眼神就足矣。      ☆、只聞其聲      我第一次看見于曉安,不對,正確來說應該是聽見于曉安,我嚇了一跳!竟然有個小丫頭跟博佬處得像父女,或者說祖孫似的,聽得出來博佬對這女孩兒是真的不一樣。我當時在原料櫃後頭找材料,實驗室裡就我和博佬。突然門砰的一聲打開,年輕女孩兒的聲音響起,嬌聲急喊著「師丈~」。   「師丈!您跟老師說說,我再不敢胡來了!別罰我!那麼多人都知道我被罰,多丟臉啊!?我真的是看不過眼,才忍不住去罵人!憑什麼弦樂組的就這麼囂張跋扈?就因為他們老師是系主任?!老師是不在乎虛名,不然輪得到喬教授當系主任?!老師客氣,可不代表可以由著人揉圓捏方的!弦樂器帶著走,到哪間練習室都能練,但鋼琴不能搬著走,怎麼他們分配練習室就這麼霸道?不管怎麼說,就算靠山高,也要說道理!師丈!您說是不是?!」   「妳這丫頭片子!讓我去給妳說情,妳是害我別過安穩日子了吧?!妳膽子是真大!敢鬧到校長哪兒讓校長出來調停!妳也知道妳們老師低調,這會兒她能不在氣頭上?」   「師丈~」   「別裝可憐了!瞧妳那小樣兒!我跟妳說個事兒,妳可別說是我說的。不然妳們老師跟我鬧,我就只能把妳這丫頭抖出來,妳以後也別上我這兒了!」   「我保證不說是師丈說的!性命擔保!」   「行了!行了!妳小丫頭的命金貴,別連累了我這條老命就行了!我悄悄跟妳說啊!其實呢,你們老師罰妳是罰給外人看的,旁人見妳挨了罰,一來不會說你們老師護短由著學生無法無天,二來也出了氣,就不會暗處裡找妳麻煩。妳們老師是真心心疼妳這個莽撞的丫頭呢!所以呢,妳最近乖一點兒,最好能在人前掉兩滴眼淚,表現出懺悔。可不許再這麼理直氣壯哇哇叫!然後呢,既然最近處罰不准妳去上課,妳就老老實實的去用功練琴。等交叉考試的時候,別讓喬教授有機會給妳低分,妳們老師就面子裡子都有了!還能跟妳氣多久?!」   「師丈~你真沒騙我?!」   「嘿!妳個沒心肝的!師丈我一把年紀哄妳個小丫頭有什麼好處?!但聽我一句話兒,有正義感很好,但不能這麼任性蠻著來,有時候形勢比人強,妳這樣會吃虧的!這是在學校,妳們老師護著妳,將來呢?!跟妳家那些哥哥們學學心眼兒,聰明點兒!」   「他們才不是我什麼哥哥呢!?爺爺顧不上我了,他們估計著能把我秤斤論兩給賣了!」   「唉~快把本事學好了,將來靠自己最有用。明白?!」   我立在原料櫃後聽完了一整齣,沒看見人,只知道那女孩兒最後有氣無力無奈的離開了。我又找了一會兒材料,轉出櫃子的時候,博佬什麼也都沒說,但看得出來竟然有點兒沮喪。   「華軒。晚上沒事兒,陪我回去喝兩杯!」   我點點頭。   後來我才知道,那女孩兒是遠輝集團的小公主。但說她是小公主又有一點兒名過其實,因為她不是正室所生,在外頭養到十歲,一直到她的生父于長恩——遠輝老董事長的獨子——過世前才讓遠輝的老董事長做主帶回于家認祖歸宗。于家沒有女兒,也沒有孫女兒,這個聰明好強的女孩兒很受于老先生的喜愛。但她的出生還有不馴服的個性,卻得不到于家兄長們的認同。于老先生年事已高,身體狀況已不容許他在遠輝掌權。加上于家孫輩的兩兄弟都躍躍欲試,不願受于老先生的督導,所以于老先生中風後被送進高級的郊區療養院,徹底退出遠輝,于曉安也不再受保護。雖然生活無虞,但在于家低人一等似的身份,讓她並不好受。   過世的于長恩和博佬是遠房表兄弟,生前雖無什麼交集,但于長恩是厚道重感情的人,對家族裡的人都很周到客氣。當于曉安考取C大音樂系成了遠房表伯母的學生,跟于家格格不入的于曉安就立刻對著表伯母喊老師,對著表伯父喊師丈。把于家能撇多遠就多遠。      ☆、終見其人      再見到于曉安是在師母63歲生日那天。   大夥兒都在實驗室裡頭忙,安靜,有條不紊。實驗室的門打開了大約45°角,很輕很慢的打開,這反而讓我奇怪而仔細的去看。沒人?!這更怪了!然後我注意到幾個學弟嘴角揚起輕笑。我順著他們的目光去搜索。那幾個學弟發現我在注意他們而收斂起笑容趕緊裝忙。   找到了,一個波浪長髮的女孩兒蹲著移動著。因為蹲著曲弓著,後背的T-shirt隨著身體往上拉扯,在牛仔褲腰頭以上露出一段纖細嫩白光滑的腰背,這女孩兒仍然悄悄挪移,然後到了我面前,不對,是我腳前。她遇著了阻礙,我皺著眉頭沒打算讓道,但她也沒打算繞道。她似乎是遲疑了一會兒,她抬起頭來,我看到一張標緻靈動的小臉兒。標緻是她的臉孔五官,靈動,是她那雙漂亮的眼睛還有突然呲牙咧嘴的表情。她在兇我!真的在兇我!從我有記憶以來,我沒讓誰兇過!我驚訝了,比看到她那張漂亮臉孔的一瞬間還要驚訝!   她對我呲牙咧嘴兇過之後,一邊擺手勢讓我讓路別擋著她,然後又把食指竪在唇前讓我噤聲安靜。我側過身,她繼續前進,原來她的目標是博佬。而此刻博佬正把腳翹在書桌上,帶著眼鏡看報紙。這女孩兒悄悄鑽進辦公桌下。注意她的不只我,全實驗室除了博佬,都在看她蓄勢待發準備耍把戲。   「哇!」果不其然,她突然竄起。老掉牙的把戲,但效果很好,博佬結結實實的被嚇了一跳,那女孩兒笑得歡,旁若無人似的。   「妳這丫頭片子!嚇有了年紀的老人!」   博佬笑罵她,那女孩兒完全不怕。她親熱地拖著博佬起身,挽著博佬胳臂往外走。   「不老!師丈不老!我好心好意來接您,您還罵我?老師今天生日呢!您準備禮物沒?!我們要給老師過生日,您沒禮物就只能獻吻了!」   「沒大沒小了妳!」   那女孩兒笑著,又跟大家宣布。   「一會兒就在學校門口哪兒的《鼎盛》吃火鍋,請大家也一塊兒來熱鬧!已經訂好位置了!」   經過我身邊時,她總算發現我這麼一個冷面的大活人在看著她。她現在立起身來,個兒大概剛過我肩頭,也有個170上下。   「丫頭,這是妳戴學長!華軒,這是曉安,你師母最頭痛的愛徒。只比猴兒老實一點!」   博佬給我們互相介紹,說這女孩兒比猴兒皮,大家都在笑,這女孩兒又瞪起眼睛從鼻子裡哼氣。顯然除了我,這女孩兒跟著實驗室裡的大家都不陌生。   那女孩兒突然想到什麼,從她小包裡拿出一張單據塞給我。   「那拜託學長拿蛋糕吧!我開車得找地方停車,拜託囉!」   這女孩兒說完就把博佬拉走了。博佬離開時那個笑---我想他是在笑我,笑我竟然讓個小丫頭指使了!我抬眼掃了一遍實驗室裡的其他人,大家都趕緊低下頭垂下眼,應該也憋著笑。我沒鬆口,應該沒人敢大咧咧的抬腳走說要去吃師母壽宴。   「小喬!」   我喊實驗室裡最滑的傢伙。   「你去拿蛋糕!」   小喬小跑來我跟前,我把單據交給他。開玩笑,難道我不開車嗎?!   「其他人收拾,十分鐘內收妥離開,二十分鐘內到餐廳。」   我說完,就把外套穿上,率先離開實驗室了。   ☆、壽宴      師母的壽宴,大家夥兒坐了三個長桌,算算,22個人,開了六個鴛鴦鍋。于曉安還有幾個音樂系的女孩子和博佬、師母坐在一塊兒。我進去的時候,大家都已經落座,小喬也把蛋糕拿來了。   我沒開車,把車留在實驗室附近。我走路到花店,讓花店用63朵艷紅的進口玫瑰做了一大把花束。   「師母,生日快樂!身體健康!這是我們實驗室大夥兒的心意。」   我把花束奉上。   「好大朵的紅玫瑰欸!好大一束喔!」   幾個女孩兒驚嘆。   「看不出華軒還真是浪漫!讓你破費了!」   師母笑著把花接了過去,然後交給旁邊的一個女孩兒放到一邊去。還用帶著含義的眼神看了博佬一眼。   「華軒啊!你這是陷為師於不義啊!」   博佬對著我搖頭。   我難得擠出了一個笑臉給博佬瞧瞧。我想到博佬笑我讓小丫頭給指使了,我當然要抓緊機會回報一下。   「學長!這兒坐!」   小喬喊我。   他和兩個學妹坐在一個六人長桌,其他桌都是坐滿了的。   「君君能吃辣,戴學長坐這兒你們有伴兒!」   博佬說我把實驗室當公司工廠管,其實,我是把實驗室當軍營管。做實驗的地方少不了一些有腐蝕性、毒性的藥劑,如果這些年輕孩子態度不夠嚴謹,能出大事。知道這些傢伙怕我,誰跟我坐在一塊兒吃飯都不自在。   這樣的座位安排是有緣故的。小喬在追學妹毓琦,毓琦和君君是實驗室裡唯二的女生,我雖然嚴厲,但對於學妹們還是會客氣一些,我也不想把女孩子弄哭,畢竟這樣有損名聲。   我正要挪步過去,卻聽見電話聲響,是于曉安的電話。我本能的轉頭看,卻見于曉安拿起電話就迅速切斷沒有接聽。這畢竟是有點兒反常的舉動。   「怎麼啦?」   師母問。覺得奇怪的不只我。   「沒什麼,不知道的號碼,懶得囉唆!」   但電話又響起。于曉安沉下臉,我看見她咬了一下牙。   「家裡打來的。」   她說完拿起手機就轉身往外頭去了。我心裡隱隱約約的感覺有什麼不對勁兒,我看向博佬和師母,他們的神情也有一點兒凝重,氣氛-----但沒一分鐘,曉安就進來了。   「大家想喝什麼、吃什麼別客氣!今兒我請客!老師過生日呢!要喝一點兒酒也行吧?!」   「丫頭!」   博佬出聲喊曉安。   「師丈放心,我不喝酒,我開車呢!」   他又轉頭望向實驗室的那群,學長你們喜歡啤酒吧?」   又轉向音樂系的那些女孩兒。   「妳們呢?梅子酒?還是水果啤酒?」   她自顧自的又招手喊服務生,給每桌點酒,點飲料、頂級牛肉、大蝦、螃蟹------酒一上來,她立刻倒了半杯梅酒加上冰塊添了水,端給師母。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果汁。   「老師!我真的,把您當親人一樣,祝您平安健康,青春永駐,和師丈永遠快快樂樂!」   她笑著把果汁喝了。也不坐下,繼續在鍋裡燙螃蟹、燙蝦、擱料。撈給這個吃,分給那個吃。   「我記得師丈喜歡老油條,但老師不給吃。我給師丈點這一盤,師丈您吃夠!我今兒這麼誠心給老師過生日,老師答應我不能生氣,要開開心心!」   于曉安招呼著大夥兒,又加點了一堆。她對著實驗室的我們說。   「學長們多吃些,別剩了!剩多了害我挨老師罵呢!」   我注意到她一直沒怎麼吃,然後沒等大家吃完,她到櫃台結了帳提早離開。   我聽見有人說這丫頭家有錢,有錢真好什麼的。好不好我知道,但恐怕是出什麼事兒了。   ☆、一家人      我替博佬把實驗室和學生助理都管得妥妥的,家裡的小生意也穩當當的。我沒料到這一切都上軌道的同時,我父親要給我安排相親。我的確28歲奔三十,但我是男人,有這麼急嗎?而且相親!我又不宅,儀表堂堂,有學歷、幫家裡run一個發展不差的中小型公司工廠,我是長子小老闆,相什麼親?有需要嗎?我冷著臉拒絕。   「早什麼早!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你都兩歲了!」   自從我單獨住以後,很少回家一起吃飯,週六晚上的飯桌上,我們一家六個人都在。我看著小我十歲今年要考大學的大弟弟,青春期的妹妹和小弟。他們都遺傳到我父親的眼睛和鼻子,而且有極為相似的神韻。   而我長得像我母親多些,只是也只有外表。聽說我母親開朗愛笑,愛唱歌,我卻是從小老成,不苟言笑正經嚴肅。我和我父親更是裡外無一處相像,我父親是那樣隨和愛交際幽默的一個人,在哪兒,哪兒就有笑聲。我相信我父母是相愛匹配的,我兩歲多,我母親車禍意外驟逝讓我父親非常傷痛。不然,我父親不會等那麼久才娶我繼母。   我繼母是我母親的表妹,比我母親小四歲,原先我的確喊她表姨。她很年輕專科畢業就幫著我創業的父母一起工作。我父母是學長學妹關係,唸歷史的。但他們卻選擇創業而不是走自己的專業。會做這個選擇,是受我外祖父的引導影響。我母親一畢業就嫁給我父親,很快又生下我,他們拚事業、顧家庭,我的繼母,當時是我表姨,就幫著照顧我還有協助一些公司業務。只是沒想到夫唱婦隨樂觀的兩人,還沒成功,我母親就因為車禍意外死亡。我父親是悲痛的,但他畢竟是正向積極的人,為了我,他更拚更投入,我表姨就全心全力照顧我。之後,我父親逐漸做出了成績,而我表姨就始終默默的支持著。在我母親過世七年後,還是我外祖父做主,勸我父親娶了我表姨續弦。我想,倘若我母親在天有靈,也是會同意的。畢竟,我這位表姨,是一位善良認真,對我投入極多的好繼母。   她和我父親也許不如我父母之間那樣可以互相討論、共同計劃什麼,但她至少把家,把內務妥善顧全,讓我父親可以沒有後顧之憂。我是感謝,敬愛她的。但她對我始終客氣,她從來都很尊重我,超乎長輩對晚輩的尊重。即使我十歲就改口稱她「媽媽」,但我在她眼裡、心裡,應該一直就是她表姐的兒子。   「華軒,就是認識一個朋友,沒那麼嚴肅!不是相親!那女孩兒其實是小歡的鋼琴老師!挺漂亮有氣質的!跟你同年。」   我點點頭,也很委婉的說。   「媽,我並沒結婚的打算,我怕見了面結果我不夠積極,對人家女孩兒不好意思,更何況還是小歡的鋼琴老師?不是更不好?如果跟我同年,女孩子應該有結婚的打算,跟我交往,豈不冤枉?」   我看到繼母有點兒尷尬的臉。   「已經說了嗎?約人家了嗎?我不去,會讓媽為難嗎?」   我看見繼母難為情的笑笑,又點點頭。   「你個臭小子是在跩什麼?!你當自己是酒呢?!越陳越香嗎?!」   我看見繼母拉扯了一下父親,阻止他繼續說些不怎麼動聽悅耳的話。我父親的幽默沒用在我身上過。或者,是我不懂他的幽默。   我沉默又深吸了一口氣。   「好吧,見面。電話給我,我約她。」   「行了!你約人家單獨見面我還不放心呢!你的態度比閻羅王還冷,臉比鬼還可怕!」   繼母又拉扯我父親。   「下週六,小歡過16歲生日,請了幾個彈鋼琴認識的同學還有音樂老師一塊兒來家裡。華軒回來一趟吧?!」   16歲了?!真快!   「小歡想要什麼禮物?喜歡什麼?大哥送妳!」   一直沈默的小歡看看我,又看看她母親,然後笑笑,搖搖頭。   這三個弟妹小我很多,對我也是很有距離感的,客氣拘謹。今天晚餐,他們三個都不大說話。   我笑笑。   「想要手機嗎?大哥給妳買個最新的蘋果?還是平板?」   我也看見小歡眼睛亮了一下,但又搖搖頭。   「太貴了。而且,媽媽不讓我上網。」   繼母對孩子並不縱容,自己也不奢侈。   我點點頭不再說話。離開前我承諾下週六晚餐前會回來,鋼琴老師也會留下吃晚餐。   繼母和小歡把我送到門口,我穿了鞋,小歡把一個袋子交到我手上,是繼母自己包的冷凍餃子。雖然家裡有用著人幫忙家務,但在吃食上,我繼母盡量親力親為。   「趕緊拿回去凍上!別老在外頭吃,自己煮餃子,不麻煩!」   我道謝離開。大門在我身後關上。等電梯的時候,我聽見門裡傳來聲音,是繼母在罵大弟弟。   「戴華齊!你不准看電視,明年要考大學還不快去唸書了!你這次成績掉那麼多,我給你留面子,沒當你大哥面罵你忍到現在-----」   走進電梯,我在鏡子裡看見自己的笑容。啊~原來繼母其實是會罵孩子發脾氣的!可我從小真沒被罵過、兇過,當然我對自己要求很高,但哪可能不犯錯?我記得小學時我在家玩球,砸了一個據說是我母親生前喜歡的花瓶。初中時叛逆,也挑戰過一位數學老師。我煽動大家模擬考亂選答,全班數學成績慘不忍睹,讓這位以成績評斷學生愛面子的老師抓狂。不意外,我被抓出來,可我不道歉還當眾指責老師無德,後來,我父親被請來學校懇談,也遭到一些其他家長的誹議。   我不是沒惹過麻煩犯過錯,但繼母總是和顏悅色,也不讓我父親兇我。   屋子裡所有的人都對我很好,真的很好。但,他們是貨真價實的一家人,他們才是一家人。   ☆、相親      我依照約定回家和小歡的鋼琴老師見面吃飯。我到的時候,除了李老師,還有五個跟小歡年齡差不多的女孩兒。   「生日快樂!」   我特意穿了粉色襯衫和灰色西褲,讓我看起來能夠柔和一點兒。把禮物給小歡的時候,我刻意揚起嘴角微笑。   「謝謝大哥!」   我點點頭,看小歡拆開禮物包裝。   「哇!」   這群女孩子尖叫!小歡也開心的笑。   我一口氣送了她手機和平板。   「恭喜妳進入好高中,又是生日,所以送妳兩樣。好好運用,可以拿來練語文查資料。只要妳有自制力,媽不會管妳限制妳的!」   「謝謝大哥!」   這次謝得有感情多了。   那群小女孩兒在吃過生日蛋糕就離開了,晚餐只有李老師一位外人,如果我不算外人的話。   如同繼母所言,李老師果然漂亮有氣質,溫柔靦腆,一頭長直髮。說話也自然得體,我父親在餐桌上耍幽默,請李老師放輕鬆別拘謹,別讓我的撲克臉給嚇著了,說我臉上沒有「笑肌」,所以沒有「笑」這項功能。還說我和他像是裝錯靈魂了,我比較像嚴肅的父親云云。李老師輕笑,甜美優雅的女性,這才是彈鋼琴的女生該有的形象模樣。我腦袋裡突然閃過于曉安,于曉安太誇張了,就像師母說的,只比猴子老實一點兒!   想到于曉安蹲在地上揚起臉兒對我呲牙咧嘴的模樣,我忍不住笑了一聲。沒想到我這一聲輕笑竟然引起餐桌上所有人的關注。   「難得啊!我兒子笑了!」   我想我不但笑了,耳朵也突然發起熱。我端起碗把碗裡的湯一仰而盡。   「慢用!」   我迅速離開餐桌往客廳去。   「華軒!吃點兒水果!」   繼母馬上離開餐桌要招呼我。   「不了,謝謝。我喝點兒茶就行。我自己來,您吃飯!」   「我給你加熱水還是換新茶葉?」   「這行了。還溫著。」   我自己給自己續了茶喝。   「這茶還行?是去年的冬茶,還有一罐,給你拿回去喝吧?!」   繼母還是跟到客廳裡頭來。   「不了,留給爸吧,我平時喝咖啡的機會多。您安心吃飯,別管我了。桌上還有客人呢!」   繼母這才回到餐桌。   我看李老師應該也吃飽了,她很瘦,應該吃不多。但基於禮貌,她陪在飯桌上聽我父親說笑話。大約又過了半個小時左右,終於下餐桌。我說我得回去了,如果李老師沒開車,我可以送她。這也是基本的禮貌,李老師謝謝我,謝謝晚餐,就跟我一起離開。   「你父親很幽默!」   「嗯~他將來會是可愛的老人。」   「你對家人,你們家人之間非常客氣。很特別。」   「嗯~小歡的母親是我繼母。」   「啊!抱歉~」   「不會,沒什麼。我們相處得很好,她是很稱職的母親,不論是對我的弟弟妹妹或是我。」   然後我們沉默,有一點點尷尬。我只好想辦法再說一點什麼。   「當鋼琴老師不容易吧?要很有耐心,特別遇到沒天份的學生。」   「還好,就接受不同的學生,設立不一樣的標準。不過你妹妹,小歡表現得不錯。但她唸高中了,課業很忙,練習不夠會有影響。當然,她不走音樂系,當成興趣也是足夠了。」   我點點頭。   「我師母,是C大音樂系教授。當音樂系的學生不容易,聽師母勉勵學生,說練琴要像呼吸一樣頻繁。」   「戴先生,說起來你應該認識不少音樂系的學生?」   「因為師母的關係的確有接觸但不熟。我以為彈琴的女生都應該像我師母,像李老師這樣很優雅、有氣質的。但後來發現不一定,也有像猴子一樣皮的。」   我說得認真,而且平鋪直敘。   「是嗎?!謝謝讚美。但有像猴子的?有趣兒!」   我成功的說了笑話,李老師笑了起來。而且我總算把她送回家了----再不到家,我真的不知道還能聊什麼了。      ☆、原來猴子長這樣      週一,我跟著博佬回去晚餐。   「華軒,聽說你週六相親去了?」   我看了博佬一眼,因為博佬讓我週六陪他去看展,我實話實說告訴他不能陪他去。沒想他轉身就告訴師母。   「喔~就只是認識一下。是我妹妹的鋼琴老師。沒什麼。」   「鋼琴老師?!那不是跟我和你師母一樣?很好啊!」   「只是認識而已。真的沒什麼,想太遠了。」   「如果感覺不錯,何不把握一下?你年齡也差不多該定下來了。」   「喔。我真沒太大感覺,再說吧。」   「不漂亮嗎?氣質呢?個性?帶來給我和你師母瞧瞧?」   我沒說什麼,李老師是很優質,但我真沒打算這麼積極往婚姻走。就像我之前跟繼母說的,我沒想現在結婚,不好耽誤人家,畢竟李老師也不是很年輕。我想她也是自視甚高眼光高,才會至今未嫁。   但,算是緣份?博佬當博佬不過癮,還想當月老。他背著我把實驗室的都召集起來一起帶去聽師母鋼琴組學生的校內小型音樂會。就算君君是女生,也一塊兒去了,因為鋼琴組也有男學生。而我竟然就在音樂會上再次遇上了李老師。   李老師教過的學生現在是師母組上的學生,她來捧學生的場,還帶了一束花。我們都因為這樣的巧合嚇了一跳。很自然的,李老師和我坐在一起,也介紹給博佬和師母認識打了招呼。   熄了燈,我聽見李老師小聲跟我說。   「我其實,有預感會遇見你。很驚喜!」   在黑暗裡,她細語柔聲,其實挺有意思的。我的心跳也快了ㄧ、兩拍。學生們一個個上台去,李老師輕聲跟我解說她們所彈奏的樂曲。這場音樂會,我聽得很有感覺。就像欣賞畫作藝術品,有了導覽,理解感受的確大不同。不但聽覺享受了,心靈感受豐富了,連嗅覺都很愉悅。李老師身上有優雅的香水味兒。我正沈浸著,突然感覺後排有一陣騷動,而且,沒有平息下來的趨勢。實驗室這群工科男,實在是很沒氣質格調。我忍不住皺起眉想回頭罵人了。   「是曉安?!」   「真的是她?!」   「不會吧?!」   「怎麼變成這樣?!」   「嗚----漂亮美眉-----」   嗯?曉安?我滿腹疑惑,仔細看了看上台準備演奏的男孩子,穿著黑色西禮服。我再仔細看---于曉安?!剃了小平頭,頭髮比我還短!我轉頭看師母,微弱燈光下,師母倒是一派鎮定,臉上無驚無喜。再看向博佬,他也是沒什麼表情,但似乎隱隱透著一抹----遺憾?!   「怎麼了?」   李老師也察覺了不尋常,有點兒不安。   我看著她,一時也不知怎麼說。等到于曉安開始彈奏,李老師又輕聲給我講述這首樂曲的背景故事,但我已經沒有太多心思去聆聽了解,我看著她的側面,原先那麼一頭像瀑布似的長捲髮,怎麼就剃成了這麼一個小子樣兒?那麼漂亮的一個年輕女孩兒,怎麼-----   「還好嗎?」   李老師察覺我的不平靜。   「抱歉,我有點兒---被嚇到。因為,現在台上演奏鋼琴的,不是男生,是個女孩兒。」   李老師也是驚訝,仔仔細細的往台上看。   「怎麼會?」   我無言,我也不知道怎麼會。   于曉安是最後一個出場,李老師說她真的很不錯,難怪壓軸最後上場。師母在掌聲中也上台去和學生們一起向台下致意。于曉安這個假小子站在師母身旁,她彷彿很滿意她的新造型,得意變身成男孩子。她誇張的對那些穿著禮服的女同學左擁右抱,還抱著師母猛親師母臉頰,又單膝下跪執起師母的手親吻手背,台下的觀眾都笑起來。師母也笑著伸手揉她的平頭腦袋瓜子。   「這猴兒!」   博佬搖頭嘆道。   「原來,她就是猴子?」   李老師輕聲問。   「嗯?」   「我說,你那天說彈鋼琴的女生,也有像猴子一樣皮的。」   「哦。」   「原來,猴子長這樣,就算裝扮成男孩子樣,也頂漂亮!」   李老師對我笑了笑。當晚,她沒讓我送她回家,她說還要跟她的學生多聊一聊。之後,我回家吃飯,也沒再聽繼母說什麼。   ☆、平安夜      聖誕夜,實驗室下午就空了。我也是有人性的,放那票小年輕去玩樂去。學校也辦了活動,熱鬧得很。   師母是基督教徒,到教堂去協助活動,教堂有詩歌班,師母是重要靈魂人物。可博佬不喜歡去教堂,他說心裡頭相信有造物主就夠了。   我只有陪第一任女友參加過聖誕舞會,但半個小時是極限,我完全沒辦法享受那種「歡樂」。事實上,聖誕節過後,我和第一任女友的感情也宣告結束。   我買了便當回實驗室,要跟博佬一起吃晚餐。我在走廊上就聽見女孩兒憤慨激昂的聲音,是于曉安。實驗室的門沒關,這裏很安靜,她的聲音很清晰。   「連畢業都不讓我畢業,再一年半都不肯等!?我才幾歲?我都把頭髮剃了寧願當男人了,他們還是不肯放過我!把我嫁到印尼去,是續弦是當小都不敢說,我到時候是死是活他們理呢?!我不會讓他們稱心如意的!不會!師丈,這個交給您了,我沒有可以信任的人,只有您和老師。還有,別讓老師知道,老師倘若知道了,會去理論的。但我清楚,誰來也無用,我不想老師擔心,也不想拖累您們。師丈,拜託您,往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求您,替我辦這件事!您和老師,就是我的家人,我的恩人!」   「丫頭!妳要做什麼?妳不能做傻事!」   「放心吧!師丈。我要活著看他們有什麼下場。他們沒有人性,他們不會有好結果的!」   「丫頭,跟師丈說,妳有什麼打算?」   「走著瞧著,您和老師-----多保重!」   我聽見腳步聲,我趕緊躲到柱子後。于曉安快步走出實驗室,在門口停了一下,我聽見她嘆了一口氣,回身看了這個實驗室一眼,她用手抹去眼淚,然後匆匆離去。   我進到實驗室,邊走邊說。   「我看到于--------」   我發現博佬竟然紅著眼睛,我說不下去。究竟是發生什麼大事?那個看起來膽大不知道什麼叫害怕,只比猴子老實ㄧ點兒的女孩兒哭著離開。   「那是個苦命的丫頭-----沒爹疼,生母軟弱還好賭,接去于家沒過幾年像樣的日子,現在才二十ㄧ歲,兩個哥哥竟然要逼她嫁給一個在印尼的老頭續弦!可恨我幫不了她!我沒用,她把我和你師母當親人----如果我有兒子,我現在就讓我兒子娶了她,讓于家人不能對她動手----」   博佬眼淚掉了下來,還重重拍打自己的大腿。我聽傻了。   「為什麼?她不能拒絕?她----」   「她母親也不知道是被設計還是什麼,好賭欠了不少錢,當初于家替她母親還了錢,把這丫頭帶回于家,但也斷了她們母女關係。但現在她母親爛泥似的又沒謀生能力,還是靠于家養活。如果這丫頭不答應,于家就不幫她母親。」   「如果能把她母親安頓了,她就不必怕于家箝制!」   「談何容易?她母親懦弱自私,有錢就好賭,就算于家放曉安出來,曉安只要割不斷親情,也會讓她母親拖累死。再說,她那兩個哥哥怎麼肯?如果曉安逃出來,又能躲去哪兒?我們藏不住她,藏一時,又能藏多久?!曉安是個心軟的,她也不肯拖累我們。」   我太吃驚,于曉安竟然有這樣的親生母親!   「這是曉安託給我的錢,有五十萬。說將來如果發生了什麼,讓我每個月給她母親兩萬塊錢。還不能讓她母親知道是誰匯給她的,免得惹上麻煩。我怎麼能不擔心?這丫頭還是個孩子-------」   天啊!逼她嫁去印尼,給個老頭續弦----我想起她曾說過于家的兩個哥哥會把她論斤論兩的賣了,難怪她剃了平頭扮小子------她------   我想幫她,有人性的人聽了都會想幫她。但就像博佬說的,我們能把她藏去哪兒?她也擔心拖累我們。   我和博佬在聖誕夜連便當都沒吃,真的吃不下。   她長得漂亮,她琴彈得好-----懷璧其罪。如果她長得平凡甚至醜一點兒,是不是就能被善待了呢?   我半夜讓記不得的惡夢驚醒。我拉開窗簾往下望。三點不到,樓下中庭樹上的聖誕燈閃著,還有玩嗨玩累才回來的年輕人。   于曉安-----   我是無神論者,但今晚是平安夜,我真心求上帝幫妳啊!   上帝,求祢棒棒她!      ☆、逃      第二天聖誕節,一早八點不到,我就去博佬家找博佬。我想了一晚,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于曉安這樣像物品似的給逼著嫁!太沒人性!但博佬和師母竟然不在家。我電話聯絡,是師母接的手機,博佬竟然胃潰瘍發作,昨晚急診,現在住進病房了。   顯然,博佬是情緒影響生理。于曉安的事不是突發狀況,博佬和師母肯定始終是知道的,只是愛莫能助,只能盡己所能的關懷她。但昨晚的事情實在太難以承受,博佬年紀畢竟大了,又沒吃晚餐,半夜胃痛得喊救護車緊急送醫。我到的時候博佬睡著了,師母一臉憔悴,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   「師母,你們把我當外人啊?!為什麼不通知我?我一個人住,打電話給我不會有任何不方便,您們這麼客氣,我很愧疚!」   師母點點頭。   「華軒,你的心意,師母明白。謝謝你!少博---你們老師他---唉~」   「我知道,因為于曉安的事情,是吧?」   「你們老師,都跟你說了?」   「我一早過去家裡找老師,就是想了一夜,覺得不能眼睜睜看她就這樣。能緩一時是一時,我們總該做點兒什麼!」   師母點點頭,紅著眼不再言語。我勸師母回去休息一會兒,我來看著博佬。但師母執意不肯,不在眼前放不下心啊!博佬人高馬大的,若上廁所什麼,師母哪裡能扶得動?於是我到護理站先給博佬請了看護,讓師母在一旁看著陪著就好。我再去實驗室把該處理的都交待好,替博佬去系上請假,然後繞去博佬家,給他拿了些換洗衣物用品,又趕去了醫院。   一進病房,竟然看到于曉安。離音樂會ㄧ個多月了,她已經不是平頭,只是頭髮還是很短。昨晚走廊光線暗,我躲著沒看清楚她,現在看仔細了,超短髮配著她的小臉兒,倒更是清麗了。只是她臉上掛著眼淚,我又知道她那些事兒,覺得她真可憐。她看我來了,把眼淚抹了,撇過頭去。   「師丈!你快好起來!我再帶您去吃好吃的!」   她紅著眼睛鼻子還哄著博佬,然後她抱抱師母。離開前她正經走到我面前,態度近乎恭敬慎重。   「謝謝學長,千萬拜託了,謝謝!」   她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我還有點兒納悶,她拜託我什麼?謝我什麼?我照顧的是我自己的老師啊!?   四天後博佬出院,得知于曉安請了假去歐洲玩。又過了一個星期,我才知道,我們才知道。這丫頭是到美國去了,事實上,她逃了,更正確的說法,她逃婚了。   于家人找到師母系上,質問師母知道于曉安在哪兒?!師母就算知道也不會說,但師母卻是真的不知道。同學也是于家人來了才知道于曉安不見了。原來,于曉安跟家裡鬧了幾日,後來答應嫁。唯一條件就是讓她跟頂級團去歐洲玩一趟,算是單身自由之旅。反正于曉安的生母還靠著于家救濟,于家也沒想那麼多,還給她出了三十萬的團費,給她換了五萬歐元的現鈔。但于曉安自己買了往加州的機票退了團,司機把她送到機場,她跳上飛美國的班機就逃了。十二天後,司機在機場接不到人,跟旅行團追人,找關係查入出境資料,查艙單,查她信用卡交易明細,終於確定于曉安去了舊金山,但再過來就無從得知。   博佬和師母,還有我,知道于曉安逃了,當下真是替她高興,但沒十分鐘,我們又極度擔心。她身上不會有太多錢,就算她拿了退團的三十萬還有五萬歐元,夠她撐多久?她自己之前的積蓄50萬已經託給博佬照顧她母親,她自己呢?在美國無友無親,就算有也不能去靠。一個年輕女孩兒,想想真是害怕。長得漂漂亮亮,人生地不熟,萬一讓人騙了拐了?!甚至-----賣了?!不逃,被逼著嫁人,然後可能懷孕,生下她不想要但勢必牽掛一輩子的孩子,會痛苦一輩子。但至少,性命無虞,如果可以想辦法離婚,還能有未來,有其他的可能------她就這樣逃了,沒太多錢又沒依靠,也不能合法居留美國,出了事都沒人知道------   我覺得自己冒了一身冷汗,我心裡的擔憂不敢坦蕩說出口,真怕一語成讖。但博佬和師母不是傻子,他們也可以想像得到。   「希望,曉安會聯絡我們。」   師母有氣無力說。她看起來似乎突然老了好幾歲。   「會的,等她安定下來,等于家不再積極找她,她一定會和師母聯絡讓師母安心的。」   我言不由衷的安慰。但博佬搖搖頭。   「那孩子-----會擔心拖累我們,會擔心于家找我們麻煩,我想她不會的。」   博佬說出了最符合實情的實話。   「她怎麼那麼傻?!一句話不說?!我們在美國也是有朋友,可以幫上她,不見得就會被于家找到----」   師母哭了。   師母每天早、晚都給曉安發信件,但曉安的郵件信箱是學校給的。曉安很快就不能用了。手機當然更是早就不通。我們終於沒等到她任何的隻字片語,沒有任何形式的消息。   當我站在實驗室裡,當門每一次被開啟,我都會想起于曉安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潛進來要嚇博佬的情景,我會忍不住低下頭,想起她蹲在我腳前揚起頭對我齜牙咧嘴的漂亮小臉兒,回想起她假小子穿西裝的模樣兒,也記得她最後謝謝我、拜託我的嚴肅神情。   于曉安,妳究竟怎麼樣了?!師母每日替妳祈禱,妳會好好的活著吧?!   ☆、療養院      博佬和師母都正式退休了,但學校仍然聘請他們負責指導研究生,他們繼續住在宿舍,博佬依然是我的博士指導教授,我也是他唯一的博士研究生。   這四年多來,我很明顯的感覺到博佬的衰老,碩士生已經送走了三批,博佬現在指導學生的意願不高,實驗室裡碩士生只有五名,估計今年把他們送走,我拿到學位,博佬也不會再願意受聘了。在實驗室裡,我和博佬把精神力氣花在化纖織品研究上,跟我家裡的產業結合。我們已經開發出幾種可以申請專利的特殊織品,我打算在我家的工廠試著量產。從實驗室到工廠生產是一個大躍進,我認為前途、錢途都看好,博佬也是興致高昂。   但師母卻在這個時候差點兒中風倒下。她心臟出了問題,緊急就醫做支架醫療後,把教職徹底卸下,要好好靜養。博佬是要立刻拋下一切陪師母的,但師母不同意。   「我拖到現在還在帶學生,我哪裡是捨不得教授職銜?我只怕曉安回來找不到我!現在我撐不住了,如果你再離開,曉安回來怎麼辦?!還有華軒再不要半年也可以順利結業了,難道你在這個時候讓他換教授?你們的實驗做得那麼成功,我感覺得到,你很開心。替我找一個環境設備好一點的療養院,你放假來看我,好歹等華軒拿了學位,你要辭,我也不攔你了。」   師母說的讓博佬不能反駁。是啊!于曉安,她離開三年多了,但這三年來我們都沒忘記她,師母仍然日日為她祈禱上帝的看顧。她當初留下的五十萬,為了避免經由帳號查出匯款人,博佬每個月讓我用現金袋給她母親寄去。我在郵局特別開了一個匿名信箱,除了警政查案,不能被查詢公布資料。我就以這個匿名信箱,每個月寄兩萬元給曉安母親。兩年以後,曉安留下的50萬用完了,我就自己替她繼續寄。當初沒幫上她,這樣做,我心裡能好過一點。但一個多月前現金袋被退回來了,因為找不到收件人。曉安她母親是怎麼了?出了什麼事?說實話,我們無人想理睬。如果她是一個負責有擔當的母親,哪怕只有一點點,曉安都不會像現在這樣被逼得下落不明。要說厭惡她、恨她,還真是不誇張。之後,我又試著寄了兩次,仍然被退回。這件事就被擱下來了。   我們在近郊給師母找了一個很好的療養看護中心,裡頭還有一個小教堂,每個週日還有牧師來主持禮拜。雖然貴,但博佬和師母一向生活簡單,存下來的錢也足夠支付。就算不行,我也可以也願意幫他們。十幾年的師生情誼,我們已經是家人。特別在于曉安不見了以後,我們更緊密起來。   一個週五晚上,我接了博佬要去療養院陪師母度週末。   「博佬,我覺得你變年輕了!」   「嗯?」   「你好像是去約會似的,一直在笑。春風滿面。」   「臭小子,說什麼你?!倒是你,到現在還孤家寡人,爹娘不親,有家不歸,別說老婆,連個女朋友都沒有!當你老師那麼多年,只見過一個音樂老師跟你在一起過。你小子性向沒問題?!」   「您老把話說清楚了,那位音樂老師是我妹妹的鋼琴老師,我們是碰巧在師母組上的音樂會碰上面,完全沒有交往過,而且人家也結婚了,怕孩子都生了。我唸大學時也實實在在交往過女朋友,只是沒辦法持久。我性向絕對沒問題!」   「唉~知情的說你挑得厲害。不知情的以為我苛待你,讓你連交女朋友結婚的時間都沒有!」   「好酒沉甕底,寧缺勿濫。而且我潔身自愛!」   「等等,前頭停一下!我給你師母買把花!」   說實話,我真的不是不憧憬婚姻,看著博佬這樣一把年紀還耍恩愛,我很羨慕的。只是,要找到一個對的人,哪裡是容易的?以我自己父母來說,他們那麼匹配,但偏偏我母親不長命,也沒能一起走到老。就,隨緣吧。   博佬丟下我,讓我自己去停車,他拿著紅玫瑰樂呵呵急撈撈的先下車去看師母。我停好車,進去和師母聊了一會兒,我也識相的告辭。   「週末愉快,我週一早上再來接您!」   「快去!快去!快給自己找個女朋友!不要一天到晚板著臉,鬼見愁似的!」   博佬毫不留情打發我走,還順口損我。師母笑著搖頭。   離開療養院的時候,我看見一位執著拐杖的老者站在庭院裡。雖然年紀大,但穿著襯衫西褲,頗有一種威嚴,他嚴肅的表情讓我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似乎帶著無可奈何的悲傷。我對上他的眼睛,我微微頷額致意就離開了。   我想這麼貴的療養看護中心,被送來的老人家多半都是有錢人家的長輩。這老爺爺看著竟然有幾分眼熟,不一定曾經是某位企業家,照片上過報章報導之類。但年輕時再叱詫風雲,老了病了也只能這樣。那位老爺爺看來形單影隻的,我不禁感嘆,這就是殘酷的人生啊!   ☆、于老先生      我毫無懸念地拿到博士學位,我們實驗室研發出來的三款織品也在申請專利中,甚至上了產業雜誌產經新聞。此外,我的博士論文也上了有份量的國際級期刊。不光是博佬的實驗室火紅起來,整個系上都像得到鼓舞似的開始和業界頻繁接觸,希望再有創新的實用性質高的應用材料出現。   在這當下,博佬卻是決定不再接受續聘,也搬離學校配的宿舍。我給他在我那個區找了一個差不多大小的樓住下,聘請他當我家那小企業的顧問。平日裡我們互相照應,上班下班。週五我照樣送他去陪師母度週末,週一再接他回來。我在療養院進出的時候常常遇到那位頗有儀表氣勢的老爺爺,我總是對他略致意就離開,不曾說過一句話。   一個週一的早上,我接到博佬準備離開的時候,又遇到在庭院閒坐的老爺爺。我向老爺爺點頭致意,就繼續和博佬往車上走。   「翟少博!你不記得我了?!」   老爺爺突然開口,蒼老的聲音,不宏亮,但有威嚴。   我和博佬停下步伐轉身看他。博佬愣住仔細端詳老爺爺,老爺爺靜默著,他倆相對視一言不發。   「于----于大舅!?」   「哼~記性眼力這麼差!我以為你應該比我還老!我在這兒看你進出將近半年,你這老小子就認不出我來?我就變了這麼多嗎?!」   老爺爺說完又把視線轉到我身上。   「于大舅,這是我學生---」   博佬趕緊向余老先生介紹我。   「戴華軒。」   老爺爺卻清楚說出我的名字,我們都嚇了一跳。   「這是遠輝集團的老董事長,就是曉安的爺爺。」   博佬補充。   「于老先生好。」   我平靜的問候,但我心裡一點兒也不平靜。難怪,難怪我覺得老先生眼熟,于曉安跟她爺爺絕對是真血親,祖孫倆還真相像!于老先生嚴肅的表情和于曉安慎重拜託我的模樣簡直是一個板子刻出來的。只是,我竟然沒想到,但又怎麼可能想得到?   「曉安----還是沒消息嗎?」   于老先生問得淒涼,聽得出他的悲傷。   我想到曉安如今下落不明,我對於于家的所作所為實在沒辦法寬容看待。連同這位于老先生,他既然把曉安帶回于家,難道他不該為曉安做好安排嗎?!難到現在的結果,于老先生ㄧ點兒責任也沒有嗎?我越想越氣憤。   「于老先生決定把曉安帶回于家,怎麼就沒替曉安安排好之後的路呢?!您一向高瞻遠矚,難道就沒料到曉安得和什麼樣的人周旋?會面對怎樣難堪的處境?當初的一念之仁,現在卻讓曉安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于老先生習慣運籌帷幄決勝千里,連您都不知道,我們既是凡人又是外人,能知道什麼呢?!」   于老先生瞪起眼睛,就差沒跟我齜牙咧嘴,那表情實在和曉安-----但沒一秒,他就像洩了氣的球,神情萎靡下來。   博佬自然也是生氣的,但也許他還礙於親情長輩的關係,多少克制著。我既不靠于家,也無任何關係,我一點兒也不想客氣。   「有時間,可以耽誤你們的時間?我想跟你們聊聊。」   余老先生收斂起氣勢脾氣,客氣詢問。   「我得回去開會了。老師,您若可以留下,我再來接您就是。」   「我也想跟戴先生聊一聊。」   博佬還沒說話,但于老先生倒是指名要跟我聊。   「戴先生什麼時候有空呢?」   我對上于老先生的眼睛,和于曉安相似的眼睛還有神韻,我突然覺得自己拒絕不了。   「如果---不是那麼急。週四吧。週四下午可以。」   「好,我等你。我已經等了很久,不差這幾天。但年輕人,你也別讓我等太久,我畢竟,是一隻腳踏進棺材裡的老人。」   于老先生說完就扶著拐杖起身往療養院裡去了。   ☆、談判      我坐在車上,車駛在高速公路,從機場一路往于家。四年了,離開時我茫然無奈,回來時也一樣茫然無奈。我想,這就是我的宿命,逃得了一時,卻是逃不了一世。也許換了一齣戲,但新的一齣爛劇,我還是得演下去。   車進了于家大門,我多麼不想回來,只是半點兒不由我。Johnson最後那段日子太難熬,沒有足夠的錢,連好死都是奢望。視頻裡媽跪在地上求我,她就算賴活著也得基本吃住。我可以不顧自己,但我沒辦法不顧Johnson,我也不能忘記視頻裡母親狼狽沒有尊嚴的臉。司機替我開了車門,我下車,我覺得冷,從心底開始發冷。   門打開,是我不認識的傭人。   「于先生在書房等您!」   我知道書房在哪兒,我不用人帶,自己上了二樓。書房裡,于家的兩位哥哥都在。   「歡迎回家!于小姐?還是,Mrs. Willson?」   二哥挑起眉笑著問我。看我不答話,他走過來重重甩了我一耳光,我一下子重心不穩摔倒在地。   「賤人!」   「丞安!別把她弄出傷!」   大哥出聲阻止二哥。   我忍著眼淚爬起身,扶著沙發背站穩了。我想我嘴角破了,有一點兒腥甜味兒。   「把頭抬起來!」   大哥瞪了二哥一眼。又吩咐我把皮包給他。   他把我的兩本護照都收走,翻我的皮夾,裡面有我的身分證、美國的駕照,美國的信用卡什麼的。他把一些卡片折斷了扔進垃圾桶裡。把我的兩本護照鎖進抽屜裡。   「真的沒錢了?」   他翻我空無一物的皮夾,然後丟還給我。   「在美國的事都不許再提。妳就是去念語言學校玩了四年。反正那病夫也死了,妳也無需登記什麼,補辦什麼。等等拿點兒冰塊把臉敷一敷。妳再耍什麼花樣,老二打折了妳我都不會拉!去吧!」   「哼!挑三揀四!嫌魏董年紀大,自己選一個又把人家剋死!妳好本事啊!這回妳倘若敢再不照安排,妳媽就是妳的榜樣!」   「你們答應過會給她治療!」   「賤人命韌。妳放心,她想活得很。該做的都做了,除非她自己找死!」   我不再言語,我知道我母親好賭後來又染毒。大哥願意救她讓她活著是為了要脅我。一時半刻,她不會有事的。我把空皮夾收進空皮包。這套皮夾皮包是Jonson發病前送我的,花了他一個月的加課費,他對我真的很好。我退出書房,回到自己的房間,我想到在美國擁有的短暫快樂,又想到Jonson走前我俯在他床邊,他努力抬手想輕撫我頭髮,費盡力氣說我是個silly girl,我再也忍不住眼淚。   我一直待在房裡,因為時差,因為情緒,我昏睡到第二天早上。是一位阿姨進房來喊我起床。她說于先生要她好好照顧我,把我養好一點。現在請我去漱洗,吃點兒早餐,十點會有美容師來給我做全身保養。我都傻了,這麼高規格照顧我?!但沒多久我就明白了,他們得把我保養好才好推銷出去,就像豬養肥了才好宰。   我一日三餐都是代餐,可以簡單提供營養還有控制熱量。好吃不好吃,不在考慮內。我除了做保養,也要練曲線體態,學交際舞。只有一個月的時間,我得穿上能誘惑人的性感衣服,脫了衣服還要夠養眼,務必成功達成任務。   餐桌上只有大哥和二哥。大嫂二嫂分別帶著孩子在加拿大和英國唸書。   「笑!」   二哥突然叫我笑,我反應不過來呆看著他。   「我叫妳笑!擺張冷臉怎麼勾男人?!」   我把代餐一口氣喝完。站起身離開餐桌。他們吃得色香味俱全,我吃豬都不會想吃的東西還要我笑?!   「于曉安妳聽不懂國語?!」   二哥火了,站起身拉扯住我。   「丞安!」   大哥制止他。我趁勢撥開他的手。   「放心吧!我一點兒都不想跟你們待在一間屋子裡,我會讓對方看上我的!只要不對著你,我會笑得比花兒還美!」   我聽見大哥大笑,但二哥氣得上前扯我頭髮。我大叫,大哥過來分開我們。   「于曉安妳閉嘴!于丞安你讓一個小丫頭激怒!你有出息沒!?」   「哈!我沒出現?!沒出息也沒像大哥把遠輝搞個坑!現在還要靠這小丫頭勾男人來填!」   我震驚了,爺爺離開遠輝的時候遠輝很賺錢,我記得很清楚,那一年的年終獎金,每個員工至少拿四個月!才幾年?四年?五年?遠輝有一個大坑!我篤定這個坑肯定不小!Jonson的醫療費將近八百萬,他們替我全還了。現在他們這麼費心認真的打點我,可見對方很重要,絕對比當初那個魏董急切重要!不是單單靠聯姻拉關係而已。如果沒有相當的回饋,他們算盤打多精的人,會願意嗎?!想到這兒,我底氣足了。   「對方是誰?該給我看看劇本了吧?」   「什麼劇本,就是讓那男人娶妳!回妳房去。」   大哥冷著臉回我。   「對方很有錢?能補上這個坑?你們這麼瞧得起我?對方又給我名份又給你們錢?」   「妳丫頭命好!那傢伙青年才俊。雖然家裡的小企業規模不大,但他研發的東西有專利,對我們遠輝有用。」   二哥看我沒打算放棄,又多說了一點。   「可以讓遠輝起死回生?」   「放妳個屁!遠輝什麼時候要死了?!」   大哥拍桌子,二哥冷笑。我更篤定遠輝的坑很深。   「如果我沒有成功呢?遠輝會如何?」   「妳敢!沒成功,就把妳賣了給男人玩!」   二哥眼裡冒出火來。我再沒懷疑這件事的重要性。   我重新坐回餐桌。冷靜思考了一下,看著我兩位沒人性的哥哥。   「給我遠輝10%股份!」   他們倆愣了一秒,大笑又暴怒。   「妳想得美!憑什麼?!」   「已經在妳身上花了那麼多錢!別忘了妳媽還靠我們才能活!」   我點點頭。   「你們說得沒錯,但如果你們不答應我,那就等著遠輝沉船吧!我就算先死,我也不會等你們太久。你們吃不了苦,你們的妻兒更吃不了苦。除非我的認知有誤。但我願意賭一把。而且我覺得,就算死,有哥哥們陪著,我也不孤獨。也不算太虧了。」   「別痴心妄想。在我發火前,回妳房去。」   「我忘了,哥哥們不是善心人士,不會因為親情多我伸出援手。如果不是值得,不可能。你們不可能幫我,一塊錢都不會施捨我。」   二哥望向大哥,大哥的眼神能殺了我。我告訴自己別怕,我什麼都沒有,我不會比現在更輸,所以我繼續。   「給我10%,我們就綁在一條船上,遠輝好,我也好,我會更賣力!你們老用我母親來箝制我,她老了、病了,她會死,還能用多久?我的提議這難道不好嗎?」   「大哥!」   二哥已經鬆動了,大哥也終於放鬆了面部肌肉。   「明天我讓律師來簽,5%!妳兩位嫂子也各拿3%而已!」   「7%!十幾二十年來,嫂子們過得是什麼日子?我過得是什麼日子?我要比他們多!不然大家一起等死!」   「妳!」   「好!妳別讓我失望。不然我會讓妳生不如死!」   大哥、二哥沒有繼續晚餐就離開了餐桌,傭人出來安靜的收拾,我也回到自己的房間。一進房我癱軟在地板上,我抖個不停,我緊緊把自己環抱著。我知道,我非卯足力不行了。      ☆、怎麼是你?!      我順利拿下了7%的股份,也拿回我的證件護照,甚至還拿到了零用金,可以去買衣服、鞋、包、化妝品打點自己。因為現在我已經和于家的利益綁在一起,我會為完成任務而努力。而且為了我母親,我也不可能逃走,現在大家都覺得輕鬆。   我多麼想念老師和師丈。我想去見他們,想告訴他們我平安。但我沒臉這麼做。我現在又得配合著去做連我自己都覺得羞恥的事情,我怎麼跟他們見面?剛到美國那一陣子,我試著從一些地方的公用電腦上網檢查信箱,看到老師每天給我兩封郵件,要我跟她聯絡。我只敢看,不敢回,甚至勾選成「未讀」狀態。我每次看了都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終於我的信箱被停用,我再也沒辦法看到老師發給我的信。我最近一次上網去看C大的網站,老師和師丈都退休了,他們都老了,想到他們過去對我的寵愛,我實在太愧疚了,我甚至想,他們就當我死了算了。求老天讓他們健康平安。   終於到了出手上戲的日子,偏自然系的晚宴髮妝,一席酒紅色的貼身晚禮服。前面看起來簡單大方,但後背大深V接近股溝。我的頭髮是浪漫的大波浪中長髮,旁分,柔順的披在肩膀上。什麼飾品都沒有,除了一對A貨玫瑰金C牌大耳環。我當然不可能要求哥哥們給我買真貨,但我有自信戴在我耳朵上沒人敢說是假的。我手上的婚戒早已摘下看不出戒痕,不再彈琴的手指蓄起長指甲,做上和衣服同色的光療,腳指甲也是,在銀色的高跟涼鞋裡絕對是一種誘惑。這一個月來密集的保養真的很有用,我就真像是嬌滴滴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誰想得到我在美國剛死了丈夫,回到國內二哥是用一巴掌迎接我?!   我在于家一向是上不了檯面的,爺爺送去療養中心後,連傭人都不太在意我的。後來又消失了三、四年,很多人根本不知道于家有我的存在。當我挽著大哥的手,和二哥一起出現在酒店宴會大廳的時候,一開始大家心裡可能想于家大先生這麼光明正大的帶了一個女人出席這麼正式半官方的晚宴,太招搖了吧?但大哥很快把我交給二哥自己去和熟人社交時,大家想的恐怕是于家兩位先生玩同一個女人?!但大哥很快又回過頭來遞給我一杯氣泡酒讓把我帶去敬宴會主人張董事長和他夫人。   「張董、夫人,這是舍妹!剛從國外回來,還請多指教!」   這幾句話說得清楚響亮,很多人都聽見了,張董事長和他夫人臉上遮不住的驚訝。   「啊~」了兩秒鐘才說「歡迎!」、「于小姐好漂亮!」之類的社交用詞。   我很快就隨著二哥退到一邊去,我不能太出風頭,要等正主兒來。   「來了!戴先生,戴帽子的戴。」   二哥推我一把,把我領上前,戴先生正背著我們和大哥說話。   「戴先生!我介紹一下,這是舍妹,于曉安~」   我簡直不敢相信,這位戴先生竟然會是師丈的學生,那個冷面的戴學長!從頭到尾我沒有想去了解一下「目標」什麼。反正無論「目標」是圓是方,我都得做,我根本不願意多想,做就是了。而且想多了也害怕,總覺得對方會是一個讓人反胃的怪人,不然都三十好幾了怎麼還沒結婚等著我去騙?但現在看到竟然是戴學者,我的胃也沒有舒坦,怎麼能是他?!師丈的愛徒,我怎麼有臉下手?!   他看著我一臉茫然,他也嚇了一跳吧?!我記得這位學長是個冷面男,而我沒有時間再琢磨。我狠了心往前挪一步,故意沒踩穩把左手拿著的酒朝他身上灑了一點兒,然後右手攀上他肩膀,然後扶著他趕緊站好。   「啊~抱歉!戴先生!對不起!真的抱歉!戴先生!」   我笑著用眼睛死盯著他然後拚命搖頭說抱歉,如果他夠聰明,他應該夠聰明,聽我一個勁兒喊他「戴先生」,他應該不會說他本來就認識我!   果然,他是個聰明人。他揚揚嘴角,如果那算是笑。   「不要緊,讓于小姐灑了酒,是榮幸呢!如果于小姐過意不去,可以賠給我一支舞?」   二哥立刻把我手上的酒杯接去,我就讓戴學長牽進舞池,踩著簡單的三步。我仰起臉對著他笑。   「學長!于家要算計你,我沒料到是你,我不想害你,你警醒一些,離我遠一點,最好盡快離開這裡。」   「老師、師母很擔心妳,妳什麼時候回來的?」   這男人!沒聽懂我在說什麼嗎?   「我認真的,不是開玩笑!」   這時候跟我提老師、師丈,我管得了嗎?!他嘆了一口氣,總算有了正常反應。   「怎麼算計法?為什麼?」   「聽說你手上有什麼專利,對遠輝有用,能補遠輝的坑。」   我繼續笑得燦爛。   「打算怎麼做?」   「想辦法讓你儘快跟我結婚把專利-------」   他打斷我直接問。   「如果我沒意願結婚?」   「那就----仙人跳,逼你負責----」   我還在笑,但臉已經感覺僵了。   「如果我執意不肯?」   「那就----抹臭抹黑你,用任何方式毀了你。」   戴學長又深吸一口氣。   「我知道我這樣做這很可恥,但我沒想到會是你。離開吧!別給他們機會!」   「我走了,妳怎麼辦?」   是啊!我怎麼辦?我想到二哥威脅我的話,我一時無語,但很快又堆出笑容。   「他們總不能殺了我?走著看著囉~」   一曲終了,我鬆開戴學長的手,從勾在手腕上銀色宴會小包裡拿出房卡塞進他的禮服上身口袋。轉身離開前我貼近他低聲對他笑著說。   「拜託,別讓老師他們知道我回來了,拜託!」   我回身看見大哥二哥似笑非笑的臉,我已經把房卡送給「目標」男了,他不上鉤不能全怪我吧?我沒有直接回到大哥二哥身邊,我對身旁經過的一位男士笑。   「願意請我跳支舞嗎?!」   我根本沒在看我攔下的是個怎樣的男人,我又回到了舞池,繼續笑繼續跳。這位男士跟我說了什麼我根本也沒在聽,只是口裡「嗯」、「喔」的應付著。我觀察了一會兒,沒再看見戴學長的身影,想他總算聽了我的忠告離開了,心裡正鬆了一口氣,突然感覺到我背後深V處讓人的手給潛入了。我停下舞步,是眼前跟我跳舞的這個陌生中年男子!他正笑得詭異。   「我在樓上-----有開一個房間----」   我還來不及反應,就被另一隻手摟住腰往後拉過去。   「哼!難道只有你有房間?!」   我回頭,是戴學長!他板著臉冷聲地說,然後我就讓他拉著走,一路出了宴會廳進入電梯。      ☆、那就結婚吧      我一路被拉著,我以為戴學長只是把我拉離開那個噁心男,但我卻是一路被帶上樓,然後進了房間。我這才喘著氣回過神來。   「你瘋了嗎?你怎麼不走?!」   我壓低聲音兇他,我又急又氣,這個笨男人,做研究的理科男,什麼都不懂!但我沒空罵他,我撩起禮服裙子在房間裡牆上、櫃子上、花瓶、檯燈----上下亂翻。   「妳在找什麼?」   這笨男人坐在椅子上優雅的交疊著腿看我忙。   我回過頭瞪著眼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叫他安靜!   「也許有針孔攝影機!」   我壓低聲音解釋,真是夠笨!都說了要算計他,要仙人跳,我說的是外星語嗎?我已經把高跟涼鞋脫了踩上床檢查床頭牆上那幅畫,然後又跳下床。   「讓讓!」   我生氣用力推開他,我要檢查被他擋著的那面鏡子。   他起身換到床上去坐下。我看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真的更生氣,我都流汗了!   「去把冷氣開強一點兒!你也幫忙檢查一下!」   他起身去調冷氣,但又坐回床上不動手幫忙找,我氣得咬牙。   「別找了,不會有的,這飯店規格很高。」   「飯店沒有,不代表我哥哥不會放!」   豬頭啊!真真正正的死豬頭!!!   「不會的,這不是妳給我的那間房。」   「你根本不知道我那兩個哥哥----你說什麼?不是我給你的那間房?!」   「不是。跟妳跳過舞,我去櫃檯又開了一間。」   他說完站起來打開冰箱開了一瓶水喝。   「要嗎?」   他問我。   「你為什麼不早說?!看我爬上爬下像猴-----」   我氣糊塗了,我幹嘛罵我自己是猴子?!我咬牙,坐在床沿然後倒下平復心情。而這該死的男人就站在冰箱邊倚著化妝台看我。我慢慢冷靜下來,倏地坐起。   「然後呢?我們現在這樣-----然後呢?你開房間幹嘛?」   他又喝了一口水,然後把外套脫了走去玄關衣櫃處,拿出衣架把外套掛上。   「然後?就按照計劃,不是要仙人跳?」   他說得輕鬆自在,我傻了,不對,是他傻了,他腦子進水了嗎?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妳酒量如何?平時喝酒嗎?」   「不喝。」   我搖頭。不對,神經病!幹嘛問我酒量?我看他打開冰箱拿了一瓶汽水,又從酒櫃裡拿了一瓶酒和一個玻璃杯。他倒了半杯汽水加了半杯酒遞給我。   「喝喝看,夠不夠甜?」   我是有點兒渴,喝了一口,不難喝。   「甜。」   他把手上的酒往我杯子裡又加了一點。   「再試試。」   「有點兒辣!」   我皺眉。   「大口喝,冰一點比較適口。」   我又試了一大口,口感不差。   「這有檸檬,妳再試試。」   說著,他在酒櫃台上把一顆檸檬切成對半,往我杯子裡擠了一點檸檬汁。   我又喝了一大口,說不太出來的味道。   「比較好喝嗎?」   「說不出來。我只是有點兒---喘,剛剛找針孔---太---緊張,太累了----」   大概因為我現在知道這是另一間房,我鬆懈下來,覺得特別累,還真的有點呼不過氣的感覺。   「嗯。都喝光了。」   杯裡只剩一口,我喝光了,我覺得暈,心跳出奇的快,我似乎可以聽見自己脈搏跳動的聲音,我忍不住倒在床上。   「學長,現在---怎麼---辦?」   「覺得累?」   我真的累,睜不開眼,真的想睡了。我連回答他都不想------   「睡吧。之後不管誰問妳什麼,妳都說不記得不知道就行了。」   我感覺他把我手上的酒杯拿走。   我努力睜開眼睛,只看到他的背影,我在心裡問我自己,現在是演哪一齣?隱約裡,我或許還聽見他說「之後交給我,妳放心---」。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了。我躺在床上捲著被單,戴學長穿著整齊坐在椅子上開著電視看無聲新聞。我在被單下摸摸自己,應該,沒發生什麼。但,我還是覺得很尷尬。突然聽見學長說。   「去漱洗吧。吃了早餐跟妳回去。」   他拿了抽屜裡的菜單自顧自打電話點餐,我趕緊去浴室刷牙洗臉。我昨晚連妝都沒卸,大耳環還掛在耳朵上。我覺得自己素顏戴著那樣誇張的耳環很可笑,我摘下來隨手扔在洗手台上。我看到備品籃裡有髮圈,我把頭髮梳一梳就紮成馬尾。我想起來昨晚學長好像說「按照計畫」,我頭有一點兒痛,這是什麼意思?按照計畫被算計?我真的不明白。他又開了這個房間,我們處了一晚,但,他並沒有對我做什麼。呃----我硬著頭皮回到房間,我還是得問清楚啊!門鈴響起,我突然緊張起來,大哥、二哥?結果是早餐送來了。   「茶?咖啡?」   我搖頭,頭在痛,我其實吃不下。   「頭痛?」   我點頭,想來學長有經驗。   「喝茶,加點兒蜂蜜。」   他把塗麵包的一小盒蜂蜜用小湯匙攪進茶裡給我。我喝了一點熱茶,想該怎麼措辭問問現在是什麼情況,為什麼他願意被算計?他倒是自己解釋起來。   「就像妳說的,如果我不按照劇本走,妳的哥哥們也不會放過我。我不想一直提心吊膽,不如讓情勢明朗,再做應對。而且,我研發出來的東西也希望能被運用,而不是被毀了。」   「但-----你願意,娶我?我們根本沒感情。」   我真的有點兒鄙夷他了。我知道我長得算漂亮,可一個男人可以因為外貌就娶一個女人嗎?那麼將來我老了,有更漂亮的女人,他拍拍屁股就會走,這樣的婚姻,這樣的男人,我根本不想要。   戴學長繼續吃他的早餐,把咖啡喝了。   「如果不娶妳,妳的哥哥們會放過妳?下一個劇本會更好嗎?他們給妳的劇本,哪一齣有真愛?」   的確,這是實情。我剛剛竟然挑剔這男人可以無愛而婚,我忘了感情因素根本不列入考慮。而且我坦誠了詭計,他可以逃走,是他自己選擇接受的,不能算我的錯。可是他是師丈欣賞的學生,我們這樣,我算害了他?自此而後,我更是沒臉見老師、師丈他們了。我沉默,不知道該說什麼。   「就當是,交易吧。」   他打破沉默。   「我們結婚,但名義結婚,只做名義上的夫妻,互不干涉。眼前的問題可以解決,以後的事情再討論。妳說的,走著看著。如何?」   如此說來,戴學長倒不是「人盡可妻」,我突然覺得抱歉,剛才在心裡誹議他。   「我有一個要求---」   「嗯?」   「可以-----不要跟老師師丈說嗎?我----不想現在---這樣見他們---」   我真的很難面對他們。   「因為---我------」   我試圖解釋。   「好,不說。不見。」   我嚇了一跳,就這樣答應了?我看著他,這麼好說話?   「不吃了?那走吧。送妳回去。」   我點點頭,找到我的高跟涼鞋穿。我的腳背讓這雙新鞋磨出了一些紅色細傷痕,雖然穿上很美,但這麼高,這麼勒著磨著,真的受罪。   戴學長把他的西服外套拿給我。   「披上。以後,少穿這種鞋,還有----背後露太多了。」   我心裡的愧疚突然全沒了,戴華軒你也差不多一點兒!若不是為了色誘你,我犯得著嗎?如果知道會是這種結局,我就直接撥電話給你說清楚就是,我連宴會都不必去,更別說過去一個月我都吃代餐度日!   我們坐計程車回去,車一停,我看見二哥氣急敗壞的衝出來。   「妳個賤---」   他看見先下車的戴華軒臉色大變,也不罵我了。戴華軒給我開車門扶我下車,昨晚喝了酒,坐車竟然有點兒反胃。我們在車上說好,以後互相用名字稱呼,不提過去。我對昨晚的事情一概裝傻裝失憶,讓他處理。   我們進到屋裡,大哥在客廳等著,看見我和戴華軒一起回來,他也很是驚訝。   「曉安胃不舒服,先讓她回房休息吧。家有蜂蜜讓她喝一些?昨晚喝了點烈酒。」   我把披著的外套解下還給他,但他皺著眉頭把外套披回我肩膀上。   「回房再脫,以後再還我。以後也不准再穿這件衣服,露太多的都不要。」   他的語氣很平緩,臉上也沒什麼表情,但聽起來絕對是一個男人在管著自己的女人。戴華軒說都交給他,我原先想,這麼一個專注實驗的工科男能應付我那兩個狐狸野狼哥哥?!但他現在演得這麼不著痕跡的內心戲,我欽佩了。   回到房裡洗頭洗澡,換了輕便的衣服,聽見敲門聲,我邊擦頭髮邊開門,是家裡的家務阿姨送了蜂蜜水上來。   「走了?」   「客人離開了,先生們請您下樓用午餐。」   我吹好頭髮下樓,午飯已經都擺好了。兩位哥哥也坐下了。   「吃吧!多吃點兒,戴華軒說妳太瘦,問妳是不是挑食呢!?妳還真有點兒功力,一夜就把個男人連人帶心都吃死了。也是,多少還是遺傳到妳母親,不然爸爸哪兒能有妳這個小女兒?!」   二哥輕浮地調侃我順便恥笑我的出生。我不發一言,我真希望自己有本事,能把這個賤男人給斃了。   「丞安!以後就是一家人,管管你的嘴。」   「一家人?!大哥你這話是說給曉安聽?需要嗎?一個晚上還真能就有感情了?如果《戴帽子》知道曉安拿了7%股份當拐他的酬勞,知道他是我們這位迷人妹妹的第二任,他還能一往情深執迷不悔?等他的東西都弄過手來,大哥還不嫌他礙眼嗎?」   我氣得想咬死這個賤嘴男,我真的想不通,大家都說我父親是個厚道的人,怎麼他這個兒子一張嘴吐不出一句能聽的話?!還好戴華軒跟我約定結婚只是名義,倘若我騙他跟我做真夫妻,我還真是羞愧到想死。   「這個週五先公證結婚。我們這裡不宴客,戴家要宴客,你們訂好日子通知我,我們會去。」   後來公證時,戴華軒的父母弟妹有來,我的兩位哥哥也來。我穿著白色薄毛料洋裝,什麼首飾都沒戴,因為我也沒有首飾。唯一上次那對A貨耳環也讓我忘在飯店房間了。但我好歹配了一件紅色披巾,也算辦喜事。   戴華軒穿著三件式深灰西裝,準備了一套C牌對戒,還有一束白色玫瑰捧花。他的家人們都很客氣和善,少言語,非常客氣甚至---感覺他母親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母親和妹妹穿了同色同系列設計的黃色洋裝,都戴著珍珠耳環。父親和念碩士的大弟弟穿了同款細格紋西裝,連他念高中的小弟都穿了一套淺灰色西裝打了一條粉色領帶。他們的認真,讓我覺得更羞愧。顯然戴華軒身為戴家的長子,是很受家人看重的,而我竟然讓他和我做名義上的夫妻,而且除了今天公證,等等一起去吃頓午飯,之後沒有任何宴客。吃飯時大家都安靜得不像樣。反而我大哥招呼大家多吃一點。   我不知道戴華軒是怎麼跟家裡說的,但,如果我有兒子,而我兒子這樣結婚,我真的會很失望生氣。我心裡不停地道歉,每和他父母對上一次眼睛,我心裡就說一次。   我真的很抱歉,後來就一直低著頭儘量避免看人了。      ☆、結婚      公證結婚當天下午,我就搬進了戴華軒新租的公寓。從談定結婚到公證不到一個星期,我就算得搬去他自己的房子,我也不會挑剔,而且能離開于家我很高興。戴華軒說他自己的房子只有兩房,我們各用一間,他也還需要一間書房,所以必需另租。房子是附裝潢傢俱的,人搬進去就好。主臥有一個大更衣室,但其實,我沒什麼衣物。我當初逃走,我的物品就被扔光了。我從美國回來,也只帶了精簡的行李。我也才回國一個多月,一個行李箱就裝妥我所有物品入住新房。相對的,戴華軒的西裝皮鞋還真不少,我主動要把主臥讓給他,我不需要太大的空間。而且,房租是他出的。   「我常穿常用的就那幾件,少穿少用的放主臥更衣室,需要再拿。」   戴華軒還是把主臥讓給我。只是主臥更衣室一邊全滿了,我這邊只掛了五件大衣洋裝,佔了兩個抽屜而已。那件紅色大露背晚禮服讓我收在行李箱裡,大概沒可能再見天日了。   結婚當晚他就給了我五萬元當零用金。因為我身上沒錢,我也沒辦法客氣,就直接謝謝他了。但我知道我得想辦法賺錢自立才行,我不能自在的讓他養我。我大學沒畢業,還好當初考了不少國際級的鋼琴檢定考試,應該可以當鋼琴教師。我還可以教英文。只是我也沒有教學專業背景,不能當正式英文老師。   戴華軒說他不回家晚餐,但他習慣吃了早餐才出門。我想就算照顧室友吧我也可以做點兒什麼,我說我可以負責早餐,也可以做家務。他說他一直雇用的一位鐘點家務阿姨會過來打掃,讓我自己安排自己,不要一直待家裡,但也不要太晚回家,理由是因為安全問題。我們討論這些的時候,正在家附近的一個小餐館裡吃晚飯,他點了三個菜一個湯,另外要了一碟子生辣椒,我發現他吃很辣!快吃完的時候,他才提起我母親,說我母親因為一些原因身體狀況不好,而且一般安養中心不收她,她現在住在一個私人農場,農場在山上。戴華軒前兩日上山去看過了,環境還不錯,有人照顧,讓我放心。但希望我不要自己去找她,因為她的精神狀態不是太穩定,如果我想去,他再陪我一起。   我知道我母親不但賭,後來還染了毒,這就是戴華軒說的「某種原因」。現在我和戴華軒結婚了,于家不必再用我母親箝制我,自然把這個麻煩丟給戴華軒。戴華軒說我母親身體不好精神狀況有問題,我可以想像。逃去美國前,我去看過她,她見了我沒有任何親情關懷,只是哭她日子不好過,我撇下她飛高枝去了沒情義。然後我的手錶、項鍊、連身上的錢都讓她給拿走了,我後來幾乎是逃走的。其實當初我爸爸是給了她房子、股票、現金、還有我的教育費的,但我還沒十歲那些都讓她賭光了。我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她把我帶到遠輝哭鬧,但我爸爸當時已經病重住進醫院裡,是爺爺做主把我帶回于家,替她還了賭債,安頓了她,但也切割了我和她的母女關係。雖然我長大後哥哥們也把我當物品,但倘若我跟著母親,狀況應該更糟。二哥之前威脅我,說我若拿不下戴華軒他就把我賣給男人玩。倘若我跟著我母親,怕我還沒成年就已經賣給男人玩了。想到這些,我眼睛一澀,差點就掉下眼淚。我想爺爺,聽說他現在已經什麼都不清楚了----   「我這個週日,可以陪妳去看妳母親。」   走路回去的路上,我們都安靜著,戴華軒突然這麼說。但我搖搖頭。   「這附近有超市?買點兒吃的,明天當早餐。」   我岔開話題,然後戴華軒帶我去了超市,買了一些食品用品,他沒再繼續說什麼。   我給戴華軒做了兩週西式早餐,火腿培根什麼的,第三週我在房間就聞到豆漿香味兒,一到餐廳,發現戴華軒已經把中式早餐都準備好了。饅頭、雪裡蕻炒肉末、水煮的蠔油芥蘭菜,豆漿機的豆漿已經煮滾可以喝了。   「中式早餐習慣嗎?」   戴華軒問我,我正喝著熱豆漿,冬天的早晨,實在很暖胃的。我認真點頭。   「那一週西式,一週中式,我們輪流?」   我表示我也可以做中式,我還是負責早餐吧。然後他去上班了,我去廚房洗碗。   這陣子我陸續找了幾家美語補習班兒童安親班、鋼琴教師。意外的我雖然沒有完整學歷,但我會彈鋼琴也能說英文,安親班很歡迎我。但薪資每個月只有兩萬兩千,工作時間從中午到晚上七時。雖然戴華軒不會回來晚餐,雖然我可以自由安排時間過日子,但我想去補一些課程,讓自己能夠比較好找工作。我在音樂教室教兒童初級鋼琴,一個小時可以抽350元;我也去兒童美語當鐘點,一個小時也有300元。我把週一、週三、週五的下午排給音樂教室,週二、週四中到晚上七點都排給美語補習班。目前我手上只有三個學鋼琴的學生,一週只有三堂課,兒童美語每週16個小時,我辛苦了三週,新開的銀行帳戶裡累積了一萬五,因為要先扣一些稅金。我拿了一萬元出來放身上做自己交通、消費零用。戴華軒給我的錢,我用在共同開銷。在美國那幾年生活並不優渥,再加上我現在心境年齡已不同,經歷了許多,我沒有什麼物質慾望了。沒出國前,我花錢像出氣,請客吃飯買衣物,一雙球鞋就六、七千元。爺爺疼我,我一上大學就給我買車開,現在我卻是公車捷運代步。爺爺-----他還能熬多久,能認得我?   我一、三、五晚上還有週六下午,我去S大語言中心選修英語教學還有中文教學的課程。我心裡是想回美國的。戴華軒跟我結婚是權宜之計,我遲早得把自由還給他。希望他別讓我哥哥們給吸乾血啃了骨,我要來的7%的股份,我打算等我走的時候留給他,算是補償吧。我愛的老師、師丈,我見不得;愛我的爺爺已經神智不清;我也沒辦法面對處理我母親,留在國內真的沒有意思。到美國去,就算我無親無友,但在心情上我比較能放鬆。   每個週日,我去市區外的一間兒福院幫孩子們輔導功課。不是我多有愛心,我想就算積德吧,我想老天保佑讓我掛心的人。      ☆、新媳婦兒      每天早上戴華軒和我共進早餐,他是個冷面的人,雖然對我很客氣,但幾乎沒什麼言語。事實上我們其實也沒有什麼需要溝通交流的。一天也許說不了十句話。他忙工作,工作是在忙什麼,我其實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三個多月來,他似乎沒有什麼改變,我放心多了,看來他是有本事應付我的兩位哥哥。其實,他當初和我哥哥們談定了什麼,無論是他還是我的兩位哥哥,都沒人想要告訴我。   眼看就要過年了,大哥、二哥會去英國去加拿大和妻兒團聚,基本上他們就算在國內我也可以不必理會。但戴家呢?我名義上是戴家的媳婦兒,還是長媳,我該怎麼做?   這天早上,我終於提起勇氣問戴華軒。   「喔。除夕夜回去吃個飯。」   「我-----該做什麼?」   「嗯?會需要做什麼?」   想想,從公證結婚到現在,我好像沒再見過我名義上的公婆小姑小叔。我是很糟糕的媳婦呢!?   等戴華軒去上班了,我特別在家等來打掃的黃阿姨,我請教她我該怎麼像個媳婦?她說了很多,重點就是長媳要幫忙處理過年的各項事宜,不能丟給婆婆。完了,事宜?!我懂過六啊?我想了半天,決定去看看我公婆。   一般時候我穿著簡單,便鞋牛仔褲羽絨外套。今天我換成矮跟鞋、西褲和大衣,拿了當初Jonson給我的那套皮□□夾,雖然不是了不得的大牌,但現在是我最好的了。我另外用信封裝了十萬元,這十萬還是從戴華軒三個月來給我的家務費還有我自己上課賺來的錢湊出來的,我想,也許用得到。我硬著頭皮打電話到戴家的公司去,找到了我公公,說我想要過去家裡一趟。說來真是離譜,我不知道戴華軒父母的家在哪兒,也沒有他們的電話,如果不是知道戴華軒家裡開公司工廠,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找人。還有,若不是知道戴華軒現在轉去遠輝上班,我也不好打電話去他家的公司找他父親。   我以為我這樣沒規矩的媳婦會挨公公冷落,沒想到戴華軒父親很客氣,還派戴華軒的大弟弟戴華明開車來接我。現在是寒假期間,戴華軒的大弟弟在自家公司幫忙。這位大弟弟比戴華軒開朗熱情,在車上沒有五分鐘就開始說個不停。他說他哥哥是個嚴肅拘謹的人,他們當弟弟妹妹的從小就怕他。我忍不住笑起來,因為的確是如此,以前實驗室那些新進學弟跟他說話會緊張。如果不是我天生反骨,看夠了大哥二哥的冷臉,我也許也是會怕他怕得要命。可我不但不怕他,還擺過臉給他看。只是沒想到現在虧欠他,還靠他養。   雖然是寒假,但戴華軒的妹妹和小弟卻是去補習不在家。戴華軒的父母已經在家等我,而這位大弟弟則是被趕回公司去繼續上班。   「坐!曉安,請坐!沒想到妳自己來。」   「對不起,我一直沒來。」   我實在尷尬。   「別這麼說,華軒說妳很忙,教課又上課的。」   「喔----沒什麼。」   「唉~妳肯嫁華軒,實在是---妳---包涵了。」   華軒父親嘆口氣把話說得真誠,但我還真是聽不懂啊!又不好意思問。然後看見我名義上的婆婆在一旁很抱歉的模樣。我不知道是怎麼了,趕緊切入主題。   「我是想,要過年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對不起,我沒長輩教導,但我既然是戴家的媳婦,平時也罷了,過年是不是也應該回來----」   我看見他們驚訝的臉,我實在不知道是怎麼了。   「過年,妳願意來家?」   我婆婆問。   我點頭,難道不該嗎?我覺得她快哭了,我很緊張。   「媽?」   我尷尬的喊她。   「好啊!妳願意來,好啊!」   我公公拚命點頭。   「那我該做些什麼?準備什麼?」   「別!人來就好!人來就好!」   我真是不明白這是怎麼了。我拿出皮包裏的信封。   「那---這是一點心意,過年就麻煩媽了。」   結果我不但沒把錢送出去,我還抱了兩大包我婆婆親手包的水餃回家。當然還是戴華明送我回家,他替我拎了餃子送我進門。      ☆、不曾真正屬於我      我把戴華軒母親,我名義上的婆婆給的餃子煮了當中餐才去音樂教室教學生。我把鋼琴丟了四年,這三個月我常常用空琴房練習,手感又回來了。我的學生雖然還是三位,但可以再彈琴,我很珍惜。晚上,我去上課,回到家已經快十點,戴華軒在客廳坐著。通常,他就算早回來也是窩在書房裡,我也喜歡待在自己房間念書備課,所以看見他我很意外。   「妳到我家去了。我父母說了些什麼?」   他口氣平穩,但我覺得他有點兒不高興。   「沒說什麼。很客氣。」   他看了我一會兒才又說話。   「我還是跟妳把話說清楚吧。我們既然只是名義上結婚,其實,妳就不必太介意。哪怕過年妳不到我家吃年夜飯,也沒關係。」   我覺得自己還真是無聊,我去多什麼事兒?我一陣昏,告訴自己要冷靜。   「對不起,我只是,覺得愧疚。對你,特別是對你父母。」   「我說過我們結婚就像是交易,我們都可以避免受到更多傷害。妳沒騙我,我做了選擇,沒什麼好愧疚,就是如此。」   「那---現在呢?」   「就一樣回去吃個飯。以後,妳不需要再去我家和我父母見面。」   我點點頭,覺得自己沒有尊嚴到了極點,雖然戴華軒態度平和沒有什麼情緒。   戴華軒先離開回他自己房間,而我一回到房間關上門,我就忍不住哭了。我埋怨為什麼老天要把Johnson帶走?我難道不值得安穩的日子嗎?我的要求其實很低微,我可以不富有,可以辛苦一點,但我想被尊重,不被嫌棄,被接受。第二天早上我起來一樣要做早餐,但戴華軒留了字條,他出差去了,沒說什麼時候回來。   一個星期後,他深夜回來了,但我不知道。我早上醒來就待在房間,一直到十一點我真的餓了,我才去廚房裡找吃的。但這幾天我悶得慌,食慾差,我拿了白吐司就在廚房裡站著吃,喝黑咖,順便發呆。   「我去上班了。」   我聽到戴華軒的聲音嚇了一跳。我只見到他的背影,他關上門離開了。我告訴我自己,我反正也沒期待什麼,就這樣吧。我照樣教課上課。   過了兩天,到了除夕夜,我們五點回他家吃晚餐。我們一進門,他的家人就嚷著快祭祖,我手裡被塞上三根香,跟著他們上香鞠躬,然後又被拉上餐桌吃飯。他母親一直勸菜,我面前的小碟子裡被夾進了一堆菜。   「她吃不了,別給她了!」   戴華軒一句話,他母親手上剛夾起一隻大蝦,不知道還該不該往我盤子裡放。   「給我吧!謝謝媽!我喜歡!」   我用盤子接過那隻尷尬的蝦。我拚命把碟子裏的菜吃了,我怕我吃不完會讓我婆婆難堪。真的很多,我很努力。   「吃不了就別吃了。」   我心想,戴華軒你這冷心冷面的,不說話你會死嗎?!你不會知道有媽疼是多不容易的事!我不理他,喝一口水繼續。突然一雙筷子伸過來,迅速夾走肉丸子、海參蹄筋、滷牛腱、餃子。戴華軒還是冷著一張臉,但他替我吃了。雖然我很不想,但當下還是感激他的。我的個性就是---「對事不對人」啊!   我們在他家待到12:00,放了一串砲,他給父母弟妹紅包,我也拿了他父母的紅包,我們才回家。我們在車上安靜著,我其實已經漸漸就習慣了跟他在一起的這種氣氛狀況,我已經可以從容面對了。但我的身體卻不願意沈默,我感覺到自己冒冷汗,腹痛,噁心想吐。其實,在他家的時候就不舒服了,但現在很難受。我調整安全帶,避免安全帶勒著我,我深呼吸,告訴自己快到家了。   「怎麼了?不舒服?」   我不想回答,搖頭。   但他把車立刻掉了頭,我被送進急診室。我腹痛犯噁心,但上不出廁所也吐不出來。我被護士帶去灌腸,回來吊上點滴,止痛、止吐、退燒----最近流行腸胃型感冒,我感染上了。   「你回去吧。我在醫院有護士,不需要陪。而且點滴不知道要吊幾瓶吊多久。」   我不想讓戴華軒照顧我。我覺得自己狼狽不堪,他在我身邊,我壓力大無法放鬆。他沒說話,但替我把圍簾拉上,他離開了。我喘一口氣,眼淚流下。我難過不是他離開,不是沒人顧我,但我覺得難堪、覺得自己悲哀,覺得老天真的對我太壞。我想到戴華軒的母親在餐桌上那樣招呼家人,我想到他父親會說笑話逗子女笑,一家人看電視吃零食一起樂,發紅包放鞭炮---我竟然是第一次感受到家庭歡樂。但我只是和在他們裡面的偽家人。雖然我父親走了,但我也有母親、爺爺、同父所出的哥哥,我還有待我如親的老師和師丈,為什麼我從來就不曾擁有過屬於我真真實實快快樂樂的家庭生活?我說不清我究竟有多不平衡,我的眼淚流不停,我把臉悶在枕頭裡。   不知道過了多久,護士來拆針,她看我眼睛紅腫問我是不是還痛?我搖搖頭,醫生過來又稍微做了檢查確認,告訴我可以回去了。我坐起身在護士協助下把鞋穿好。我用手指整理頭髮,卻找不到我放在床頭的皮包。然後我看見戴華軒,他提著我的包,還抓了一包藥過來扶我。他沒回去?我想也是,如果易地而處,我也沒辦法把他丟下自己走。   「謝謝。」   我道謝,他沒說話。回到家我先吃了一包藥,掙扎著洗頭洗澡,然後爬上床,徹底放鬆睡著。   ☆、初一      我恢復得很快,睡醒以後,覺得精神不錯但餓了。我看看時鐘,也該吃午餐了。我走出房間,想再去撈吐司麵包吃。但看到戴華軒在弄午餐。他給他自己煮了一碗麵,另外還蒸了白米飯。   「妳吃點兒白飯就吃藥。我等等出門,很晚回來。」   「謝謝。」   我真誠道謝。他很快就吃完離開。我沒問,他也沒說,初一,今天是大年初一,他要去哪兒呢?我笑我自己想那麼多,他是我「室友」罷了。我吃飽坐到客廳看電視。昨晚的電視那麼好笑,我現在看著差不多的節目,竟然笑不大出來。我在沙發上不知不覺瞇著,再睜開眼睛天就黑了。我爬起來又給自己挖了一點白飯吃,然後吃藥。在家悶了一天睡了一天,我想出門走走了。我換了衣服穿了外套在附近晃。晃著晃著,我聽到「喵-喵-喵-」短促的貓叫聲。我順著聲音找,是一隻好小的小黑貓,身上的毛鬆鬆的扎開,叫個不停。沒有大貓在身邊?它也不太怕人,並沒有見到我就跑掉。我蹲在路邊用手逗弄它,它就靠著我的手磨蹭起來。   「小東西,你餓了?你媽媽呢?你也有個不會照顧孩子的媽媽是嗎?」   我站起身四處看,真的沒有母貓。   「等我!小東西!我去拿吃的給你。」   我回家拿了一個大碗裝了一點牛奶稍微波加熱,怕太冰了。我端著碗趕回小花圃,但小黑貓不見了。我真是懊惱,應該抱著走的。   「喵~喵~」我學貓叫找小黑貓。沒有回應,我不死心繞了半天,我累了,坐在花台邊捧著碗休息。我看著花圃邊來來回回的螞蟻,突然想,螞蟻忙進忙出就為繁衍生存,那麼人呢?庸碌一生,為什麼而努力。我自己有什麼未來有什麼期盼嗎?爺爺是遠輝的創始人,但他現在什麼都不清楚了,我爸爸不到五十就過世了。會不會也有某一種龐大生物看著我們人類忙碌,就像我們看著螞蟻來回爬,感覺我們在做無知意義不大的事兒?   「于曉安!」   我嚇了一跳,抬頭,是戴華軒,他開車回來路過看到我。我站起來施施然端著碗朝戴華軒走過去。他雖然臉上沒有表情,但我猜他可能想我這樣端著碗坐路邊發呆是不是精神異常。我可能需要解釋一下。   「喵-喵-喵-喵-」突然急促的貓叫聲響起。我轉頭去看,小傢伙在花圃裡又出現了。我對戴華軒揮手讓他離開,我捧著碗去餵貓。小貓聞一聞就開始舔起牛奶來,吧嗒作響。我回頭看,戴華軒已經開車走了,我坐在花圃旁安心的看著這小傢伙心裡覺得愉快。但再想想,現在是農曆春節,天氣正冷,這沒媽媽顧的小傢伙能撐得過冬天嗎?我想把它帶回去,但戴華軒肯嗎?我們租人家房子,屋主會讓我養寵物嗎?戴華軒養我還會願意養貓嗎?小貓舔完了牛奶,並沒有離開,而是靠過來對著我「喵-喵-喵-喵-」叫。   「小東西還餓嗎?我再給你拿牛奶?」   但這小傢伙竟然爬上我的腿臥著。   「怎麼辦?我也是讓人收留的,怎麼收留你呢?」   我想到流浪貓或許可以送收留所,我拿出手機上網瀏覽,的確有流浪貓中途之家,但有正評有負評,這麼一隻又瘦又小,黑麻麻不起眼的小東西會順利被收留嗎?而且現在是春節期間,怎麼聯絡呢?越想越頭痛。   突然一滴水滴在我頭上,噢!要下雨了。怎麼辦?這小東西淋濕了會生病啊!我用手捧著貓,用我的外套遮著它。我考慮該往哪兒躲雨。然後,戴華軒撐著傘走過來了。他冷著臉,雖然他總是冷著臉,但現在這種情況看他那張臉,我還是有點兒慌張。他的視線移向我外套下的小黑貓,我把小貓往外套下又挪進去了一點,我潛意識裡不想讓戴華軒知道。但小黑貓深怕戴華軒沒看見它似的「喵-喵-喵-喵-」叫。   「下雨-----它很小,丟外面----會---死掉。」   我們都沈默著,只有這求存在感的小笨貓繼續「喵-喵-喵-喵-」。   「貓不能喝牛奶,會拉肚子。給它買專用的貓奶,或者貓糧泡水試試看。」   戴華軒彎腰一手拾起那個花圃裡的空碗,一手撐著大傘,我抱著小黑貓,我們一起撐一把傘往家走。我彷彿還在做夢似的,他是答應我養貓了?是嗎?是吧!我一句話都不敢再說。走到家門口,他把碗讓我拿著,他拿鑰匙開了門。   「那個碗就給貓用了,它要洗澡除蟲,記得帶給獸醫檢查。」   他收了傘,換了室內拖鞋就往書房去了,留我和小黑貓在客廳裡。   初一,這小傢伙是在大年初一撿到的,它的名字就叫「初一」。   ☆、厭爾      初一來家的當晚,我給它在我浴缸裡用我的沐浴乳洗澡,水一沖,天啊!竟然流出紅色的血水,我仔細看,它身上真的有蟲在吸它的血,我看了好心痛。我能抓能沖的就盡量除去了,但一定還有很多寄生蟲。我撿了一條毛巾給它擦,吹風機吹乾它的毛。整個過程初一很生氣,還好它很小一隻,在我的掌握之中。   因為還沒除蟲,我從櫃子裡拉了一個抽屜出來,把初一放裡頭,當它的窩,就放在浴室角落裡。初一一個晚上「喵-喵-喵-喵-」不停,我關上浴室門又關上房門,然後去外頭聽,還好不清楚,幾乎聽不見,我才安心,我真怕初一吵到戴華軒,畢竟寄人籬下啊!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便利商店買小包裝的貓糧給初一泡水吃。小初一餓了,吃得很快,然後又「喵-喵-喵-喵-」,它上廁所了----臭!我又洗又擦,累,而且初一也不太開心。等我忙完,我聽見關門聲。嗯!戴華軒出門了,因為忙初一,我沒給他弄早餐。   初三,我終於google到了一家全年無休的寵物診所,我馬上叫車帶著初一去就診。除蟲、投藥、剪指甲、清耳朵、打針-----我花了三千元診療費。然後又在診所附設的用品部買了貓糧、貓砂、貓砂盆、貓抓板。醫生助理看我第一次養貓,可能也因為我捨得花錢,他熱心跟我說了一堆注意事項,例如貓喜歡抓沙發磨爪子!我要小心房東的家具啊!我帶了一萬元只剩下坐車回家的錢,初一真是花錢的小祖宗!但小初一隨便一舉一動都是萌樣兒,真的撫慰人心。為了怕初一亂跑躲藏我會找不到它,我給它戴上貓項圈,粉紅色小鈴鐺。是了,初一是女生。隨著初一動作小鈴鐺會發出聲響,初一自己也很感興趣。   晚上,戴華軒很晚回來,我已經睡了。第二天早上我起來做早餐了,但他沒吃就出門了,同樣也是很晚回來。初四他開始上班,一樣沒有吃早餐,一樣晚歸。初五他上班出門時,他說讓我以後都別管他了,他會自己處理他自己。我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但,我們就真的像是陌生人了。算算從結婚到現在,才四個月,反正結婚也是名義上而已,我不應該也沒有權力不開心,但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自己真的不太開心。我早認清自己對戴華軒而言沒有什麼意義,我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負面情緒。   我投入教學工作,美語班的孩子們喜歡我,有一些家長詢問是不是可以把孩子轉來我的班。但我的時間有限而且一個班上限十個孩子。主任問我要不要轉正職全職。我拒絕了,我得花時間去進修上課,我想回美國。最後我同意週六上午和下午加課,薪資幅度也上修。   又過了兩個多月,我正高興自己取得教授初級中文的資格證明,我接到二哥的電話。   「才結婚多久?!妳已經管不住丈夫了嗎?這麼快就讓他厭倦妳了嗎?他還回家嗎?把自己老公看好,他把遠輝搞垮了,妳的股票就是廢紙而已!」   二哥把電話掛了,我傻了。管戴華軒?我有資格嗎?他把遠輝搞垮?他這麼厲害?過年前新聞不是還報導遠輝的新專利產品把遠輝帶向新境界?我坐在客廳沙發上抱著初一,初一已經長大很多,換了毛,更漂亮愛撒嬌。三點半,我聽見停車關門的聲音,我知道是戴華軒坐計程車回來。在我腿上睡著的初一也警醒的站起來。瞬間我更是抱著初一跳起來,關了客廳茶几上的檯燈衝進我自己的房間把門關上。我的心臟跳動得像要離開我的身體似的。我問我自己我為什麼要坐在客廳等戴華軒?我等他要問什麼?想聽他說什麼?我有什麼立場資格去探究?或者我有知道探究的需要嗎?我難道是怕我的股票變廢紙嗎?不是的,那些股票我本來就要賠給戴華軒,要補償他的。雖然遠輝是爺爺的心血,但爺爺已經神智不清了,如果戴華軒能把遠輝搞垮,讓我那兩個哥哥受苦,我可是會拍案叫好的。那麼我要問他什麼呢?問他為什麼晚歸?問他我二哥為什麼罵我那些話?我抵著門滑坐到地板上,地板冰涼涼的。房子裡本來都是鋪地毯的,但有一天黃阿姨讓工人進來把地毯掀了全改鋪木地板,說是先生交待的。我想那是因為我養了初一,戴華軒覺得地毯不衛生吧?!我真是尷尬了,想想,我本身就是一個大尷尬。   抱著初一,我好想念Johnson。他是我唯一能夠深刻談心的人。我們抱在一塊兒哭,互相安慰打氣,儘量讓對方快樂。我一點兒也不後悔為了他向于家求助。但上帝對他、對我,都不夠仁慈啊!   ☆、謝幕      我很快就知道為什麼二哥打電話來罵我了。戴華軒迷戀上夜生活,競爭對手投其所好,戴華軒玩得暈頭轉向,把新開發的產品和技術就這麼洩漏出去了。這次,我被「請」去遠輝大哥的辦公室,戴華軒也在。   「你怎麼對我妹妹?當初你怎麼說的?你說你願意娶她,願意全力支持遠輝,因為你想她永遠像公主一樣!你把曉安灌醉硬上,如果不是顧及顏面,比你條件好的人太多,能把曉安嫁給你嗎?」   二哥顛倒黑白卻說得義正嚴辭,我聽了吃驚。這是怎樣的人格特質,才能這樣堂而皇之的指鹿為馬?戴華軒仍然冷著臉,彷彿被二哥指著鼻子罵的人不是他。   「華軒,你是習慣做研究沒玩過的人,這次的失誤就當教訓吧。你趕緊把剩下的幾個技術問題想辦法解決了,家人永遠是家人。我妹妹這半年來比以前更瘦了,你別再犯糊塗,你也不過是玩玩,不是真想和曉安離婚的,是吧?」   大哥扮起白臉,說家人永遠是家人。我真的快吐了。也聽明白了,如果不是還靠著戴華軒解決問題,戴華軒早被踢出遠輝,根本不會加演現在這一段戲。   「我從來就沒有像公主一樣過。二哥,你確定你沒說錯或聽錯?戴華軒,除了跟我結婚,他從來也沒承諾過我什麼。你們當初談妥了什麼,我從來也沒有清楚過,現在也實在不避牽扯上我。抱歉,我先走了,我還有課,我得養活自己。」我轉身就離開。   我在車上發簡訊給戴華軒。告訴他我手上握的7%股份,其實,是我想要來補償他的。就算真成了廢紙,我也沒有什麼失望或損失,而且我隨時可以簽字,還他自由。   當天晚上,意外的戴華軒八點就回來了,我剛把晚餐的碗盤刷洗乾淨。   「我不會讓妳的7%變廢紙的。妳也不需要補償我。收好吧,會值錢的。」   如果我沒看錯,他通常讀不出情緒的臉上,有點兒-----不好意思。沒等我回答,他就回他自己房間去了。   我照樣教課,自己進修拿檢定證書。一年多前,我一個月了不起拿兩萬二,現在我自己每個月可以賺到七、八萬。住房子不花錢,我的生活簡單,初一是我最大宗的花費。戴華軒每個月給我的零用錢,這半年幾乎連拆封都沒有全都被存下來,前前後後加起來也是好幾十萬了。如果我現在和戴華軒離婚,我自己足以養活我自己。就算現在回美國,租間小公寓,教中文或教鋼琴,估計也餓不死。   再過了兩個多月,一天清晨我還沒睡醒,我聽見了更勁爆的消息,遠輝恐怕要變天了。   大哥早上六點就打電話給我,他在電話裡說,戴華軒對我從頭到尾沒心,我們以為騙了他,但其實他只是將計就計,事實是他騙我,騙我們于家!他扮豬吃老虎!遠輝是爺爺創立的,可以倒,但不能送給外人!希望我堅持住自己的7%,不要白白便宜了外姓人,爺爺會死不瞑目!只要保住遠輝,他不會虧待我的!   我沒有在電話裏反駁承諾什麼。我知道,我該走了。   我因為恨大哥、二哥而樂見戴華軒下手搞垮遠輝。但也就像大哥說的,遠輝是爺爺創立的,真到了易主的這一天,我雖然有報仇的快感,但卻也不忍親眼目睹。如果爺爺清楚,他當然會希望遠輝被發揚光大,可惜于家孫輩無能,好高騖遠而且自私無德做不到。如果戴華軒做到了,爺爺會欣慰嗎?雖然他不是于家的人。   我思考過,我想爺爺會欣慰的,只要戴華軒能好好照顧遠輝的老人,那些跟著爺爺和爸爸打拚過的老員工,不辜負為遠輝努力的同仁,絕對好過讓遠輝倒下來,讓遠輝的員工沒了養家餬口的依靠。   戴華軒已經ㄧ個星期沒回來了,因為大哥的來電,我清楚勝負應該就在這幾天,我沒有時間再蹉跎。   我立刻辭了工作,雖然抱歉,但我真的沒有時間了。   我印象裡有一位申伯伯是爺爺以前很倚重的特助,他現在已經退休了,我小時候剛到于家,他是爺爺以外,讓我唯一信任的人。我記得他女兒是學美術的,在美術館工作。因為這個姓很特別,我很快在網路上找到申小姐,我聯絡上她,說明自己的身分,很快的,申伯伯就接到申伯伯回覆我的電話。他告訴我戴華軒洩漏技術出去只是一個把戲,其實那個敵對企業根本是戴華軒培植出來的打手。遠輝裡一些讓大哥二哥搞走趕走的老人,全在那個戴著面具的「敵對企業」裡工作,其實,他自己也是。戴華軒蟄伏在遠輝裡又掌握了一些重要幹部,和支持的股東董事們通好氣,現在裏應外合,遠輝很就要易主。在申伯伯的協助下,我把印鑑、股票、過戶轉移的所有資料都備妥。我蓋好印鑑,簽好名,只要戴華軒簽上他的名字,這7%就可以由他支配了。   我把所有資料都裝進資料袋裡,還附上簽好名的離婚協議書。離婚協議書在我剛結婚的時候就已經備下,我一直在等這一天,我覺得這麼做,我可以稍微挽回ㄧ點兒尊嚴。我又把初一託給家務管理的黃阿姨,給了黃阿姨十萬元。說我以後會再跟她聯絡,看看怎麼把初一接去美國。我訂好當晚飛美西的機票,我的行李還是一樣簡單,半個小時就打點妥當。   15個月來,我演了一齣大劇,像一場夢。終於可以謝幕了。我唯一放不下爺爺和我母親,但我相信以戴華軒的為人,他會好人做到底的。      ☆、凍死我      我在辦公室裡住了一個星期,現在已完成所有布署,我很有把握。   當助理告訴我申伯伯帶著于曉安來找我,我有一點擔心,擔心她來求情。但我多慮了。如果她年紀大一點兒,出身正室,以她的觀念和態度,遠輝在她手上一定不會是現在這個模樣。   于曉安把她準備好的一個文件袋交給我,說裡面是都簽好名的股票過戶轉移文書,她說只要我能把遠輝帶著往高處走,照顧好同仁員工,即使我不姓于,她爺爺還是會欣慰的。她果然是她爺爺的親孫女兒,了解她爺爺的脾氣,有企業家該有的社會責任道德觀。我說我用不上她的股份,就像我在兩個月前跟她說的,股票不會變廢紙,會值錢,她應該收好。但她很堅持要交給我,畢竟有備無患。然後她笑笑說于家眼看就要倒了,請我看在遠輝是她爺爺創立的份上,之後幫忙關照她爺爺。她頓一頓,又說還有她母親,請我好人做到底。我不置可否,只說等塵埃落定我們再談談。她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後跟我說再見就離開了。   好吧,我承認我是外貌協會的,不管是當年那個蹲在地上瀑布捲髮齜牙咧嘴的于曉安,是扮成假小子在台上對女同學左擁右抱逗樂耍寶的于曉安,是在實驗室門口憤怒委屈的于曉安、是在病房嚴肅請託我照顧博佬和師母的于曉安、是穿著大露背性感紅禮服在宴會裡勾男人的于曉安、是喝了酒睡在飯店床上像天使似的于曉安、是急診室裡臉色蒼白虛弱讓我心疼的于曉安、是素顏抱貓日常生活的于曉安、還是現在淡然看待我和于家之爭的于曉安,她都很成功的在我腦海裡留下難以抹滅的影像。嗯~我忍了太久,等過了明天,我真的要跟她好好談談,開誠布公,前因後果,都說個明白。我都三十好幾了,空虛了這麼多年,我現在很渴望想要正常過家庭生活,做過貨真價實的丈夫。   董事會上一面倒,就像我的博士論文發表一樣簡單。準備充足了自然一氣呵成。無驚無險,事實上,有驚,但是驚喜。因為遠輝創辦人老董事長在申伯伯陪同下在大會現身。于家二位先生本來還企圖以身分認同出身正統挽回支持,但明顯的他們二位把遠輝玩得千瘡百孔,是我帶著技術專利來補洞。關心自己身家財產的董事股東,有誰會跟自己過不去呢?然後于老先生往我身旁一坐,我是他孫女婿,這下誰都不能再說我是外人。于家二位先生看到他們以為早已神智不清的爺爺,竟然穩當當的坐在面前,細數他們兄弟自私自利罔顧責任道義的行事,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一些老同仁董事看見于老先生不是傳言裡那樣像風中殘燭拖日子,感動又激動,就差沒哭喊「吾皇萬歲」。我剎那間有置身謀個威權帝制時代的錯覺。總之,于家兄弟此後抱著他們各自的10%,領乾薪,但徹底退出權利管理核心,而關於他們做的不合法圖利個人的行為,遠輝董事會保留法律追訴權。其實只要他們不亂搞,遠輝不倒,夠他們輕鬆吃喝好幾代。   老董事長當著所有人的面由律師公證立下遺囑,把自己手上的25%將來都留給孫女于曉安。老董事長現在回頭繼續擔任董事長的職務,董事會通過任命我這個孫女婿為遠輝的新任執行長。前後不到兩個小時,遠輝有了新的開始。這麼說其實也不對,遠輝其實是回歸原本的老董事長規劃的航線,只是這艘被修補過的大船上,還配備了我和博佬以及研發部開發出來的新專利,前景看好。   我不願意再跟董事股東任何人社交寒暄,爺爺激動過也累了。博佬、師母和我們都想趕緊讓曉安知道這一切。在我的辦公室裡我給曉安打電話,可她的電話不通,其實是停用。   「是不是在教課,不方便接電話?」   師母說。   爺爺看我放下電話不言語,火就上來了。   「你這冷臉的小子!你想急死誰?我把孫女兒託給你,你這冷臉能凍死她!」   我突然想到曉安拿來的那袋文件,因為我篤定用不上,我鎖進保險箱根本沒打開。我急忙取出,果然翻到曉安已經簽好名的離婚協議書。   「曉安不想跟我過,她要離婚。」   一陣寒意,爺爺啊!被凍死的人其實是我,不是你孫女兒。   「為什麼?!這一年多你們相處不好嗎?吵架了嗎?你臭小子惹她了?!」   爺爺拿拐杖狠戳我。我腦袋混亂,我該怎麼說?   我怕露了風聲,我怕于子安、于丞安知道我在意曉安而拿曉安箝制我。我也怕曉安知道多了提心吊膽,擔心這兒,擔心那兒。這一年多我和曉安的確是就只維繫名義。但我想只要事情結束後我跟她說清楚,我表白,她會接受我。反正我們都結婚了!   「我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我回憶這一年多的點滴。   我晚歸,雖然我進門前她匆忙熄了燈躲回房間,但我知道她在客廳等我;她主動和我的家人接觸,我只是怕她委屈自己去迎合所以讓她別再去,反正來日方長,等我們成了實質夫妻也不遲;她願意拿出股票支持我拿下她爺爺創立的遠輝,我認為她沒把我當外人;有一陣子她天天換著花樣給我弄早餐;換季的時候我衣櫃裡的西裝衣物也自動換了季;用舊的牙刷,用完的牙膏肥皂,全都自動換上補上新的-----難道這些都不是她對我有意的表現?   她母親我安排得妥妥的;她在急診室吊點滴讓我走,但我在硬椅子上坐了一晚;她撿了初一,我沒等她開口就幫著她把貓兒帶進家門;初一用的碗是我一向用慣的麵碗,我也沒計較;我發現她過敏就做主自費把地毯給換成木地板;我還囑咐家事阿姨給她蒸西洋蔘茶養肺補氣------我以為她知道我是喜歡她的。   「華軒!」   博佬喊我。   「我喜歡曉安,我不離婚。爺爺,你自己看著辦吧,遠輝是于家的,我當初答應您的我已經做到,接下來的我不管了,我要去找曉安。」   「你個渾小子!糊塗東西!難怪我孫女兒不要你!你知道她人在哪兒?你要怎麼找?找到以後,你拿什麼去讓她愛你?你拿什麼去照顧她?你手上有多少籌碼?!難道把我搬出去讓她看在我的面子上跟你?!還是把你老師、師母一起抬出去幫你?!我孫女兒比我兩個不成材的孫子強多了!她不貪心,她有道德,你不讓她服氣你,就算你把她綁在你身邊,我保證她的心也不會給你!」   爺爺罵得我大喘氣。師母趕上去給他老人家順氣。   「我----我承認我---沒弄懂曉安,但我不相信曉安完全對我無意。我認為曉安一定是回美國了,她離開前還託我照顧爺爺還有她母親。爺爺,您這樣罵我不公平,我為您卯足了力才疏忽了曉安。曉安上了進修課程,她拿了教授中文的證照,她是做好準備要回美國的,是,一定是這樣。還有----她還有初一,她不會捨得初一-----我肯定找得到她。」   「瞧瞧!我孫女兒多有膽識多有打算?!當初她小小年紀就能在美國過四年,完完整整一根汗毛不少的回來。現在她比小時候更有本事,她在美國絕對能夠好好的!你這只會做研究的渾小子,一邊打探曉安,一邊給我把遠輝顧好,歷練歷練,不要讓我孫女兒瞧不上眼!我可不會替你說半句話!」   好,好你個老狐狸,果然是于家的人!用著我還罵著我,把曉安當胡蘿蔔釣我這頭苦幹實幹的驢子,還說胡蘿蔔不一定要給我!   「爺爺,您好啊!您都忘了在療養院無人可用鬱鬱寡歡的時候了?!等我找到曉安,最好曉安好好的還是我的,如果有一點兒半點兒差池,我就不會告訴您老她在哪兒,也不會告訴她您老神清氣爽嗓門大!您就別想再見到曉安了!」   「你!你這不孝的混蛋!你有膽子你試試!不把你拆了我不是你爺爺!」   「哼!我本來就不姓于。沒有曉安,您就只是于老先生。」   我從小到大表現優異,自律自愛有榮譽心。我沒被人這樣罵過!長大後我不怒自威,一張冷臉,根本不必動氣說狠話就有威嚇作用。博佬和師母沒見過我這樣出言不遜,而且還是跟長輩,這個長輩說起來也是他們的長輩。他們真是嚇傻了。我是把一肚子悶氣發洩了,爺爺把拐杖扔過來砸我,沒砸到,他更氣。   爺爺繼續回療養院住,他不必天天來公司,而且那兒醫療和環境都好。師母離開療養院跟老師住在一塊兒,就在我以前住的那個社區。我舊的房子還留著,但我不想搬回去,心裡總覺得如果我搬了,跟曉安的關係就真的斷了。   我慢慢平靜下來,其實爺爺說的也是對的,我要讓曉安服氣我,可不是只有包容她養貓這麼容易。她是在乎她爺爺的,我沒讓爺爺滿意,爺爺也不會讓我容易。好,我忍,我拚。      ☆、Mrs. William      我的理智相信爺爺說的,曉安會把自己照顧好。但我自己卻是不太好。我真的沒好好把握跟曉安在一起的這15個月,我以為就算婚姻是名義上的,但我沒答應簽名離婚我和曉安就還是夫妻,我可以把「正事」先辦完再跟她表白。但她離開了,我現在能怎麼辦?我跟爺爺發脾氣,也沒完全發錯啊!我的確難以裡外兼顧啊!   我回到家裡,如果那算是家,看見曉安的房門是敞開的。我打開燈晃進去,走進衣物間,裡面只剩下我的衣物。   初一在床上看著我喵了一聲,我坐到床上,用手來回摸著床單。淡藍色印著白色小花藤蔓,觸感柔軟。我想起我也睡過一樣的床單,但不是這一套,我房間放的是單人床。曉安挑的,一樣的花色。   「過來,初一。」   初一像是思考了一下,它試探性的把一隻前腳伸到我腿上放著,看我沒趕它,它又把另一隻前腳放到我腿上來,再看看我仍然容忍著,它放心大膽四隻腳都站上我大腿,瞄了一聲,趴下窩成一團,又把頭在我腿上磨蹭。我摸撫它,學曉安撓它脖子,它舒服的發出「咕嚕~」聲。   「你個沒出息的!以前不是不理我?怎麼,沒魚蝦也好?」   我像神經病跟貓說話。   「你那麼跩,現在呢?被曉安撂下來了?我們---都被撂下來了-----」   晚上,我在曉安睡過的房間睡過的床上睡著。   第二天,我早起上班。冰箱裡有幾片吐司,我站在廚房,像有一回看見于曉安那樣,站著啃白吐司,喝黑咖啡。那時候,我好像出差回來,曉安不知道我在家,她連餐桌都沒上,沒有蛋沒有果醬沒有奶油培根,就是白吐司。她看起來沒什麼精神,應該是不開心吧?是了,出差前,我好像跟她說讓她別再往我家去。我是怕她勉強自己,我不是熱情的人,交際應酬讓我覺得煩累,我也是這樣想曉安的。後來,除夕夜的時候,曉安很湊興的和我家人聊天看電視,她很努力吃,笑得很大聲,雖然後來她腸胃型感冒急診---,我恐怕真是錯了,曉安也許喜歡熱鬧喜歡人群,我竟然叫她別再去,我是豬。   我到公司的時候,爺爺已經到了。   「小子!你太不認真,比我晚到公司!我住得遠,你不是住市區?!」   「我還沒老,沒有早起睡不著的問題。而且我得撐一天,下午不能回家睡覺。」   申伯伯在爺爺身後忍著笑。   晚上,八點接到爺爺的電話。   「小子,你在哪兒?」   「辦公室。」   「為什麼這麼晚還在公司?秘書也在嗎?有其他人嗎?你這樣會讓人傳閒話,而且八點還不下班,很沒效率,顯得沒能力!」   「秘書不在,其實我沒有秘書,我只有特助,特助是男性。我也不急著回家,家裡頭只有一隻貓。您孫女兒把我扔下了,您老還記得這件事兒吧?我得趕緊把這兒都料理到您滿意,我才好去找您孫女兒。您說是不是?!」   週末,我常常加班,因為研發部輪班做實驗,而且研發是我的專長本科,是興趣。   爺爺又來電話。   「有什麼新發展?」   「一直有,但還不成熟。」   「你應該多去打高爾夫建立政經社交,而不是泡在實驗室。」   「爺爺在做什麼?」   「跟你臭小子打電話啊~」   「爺爺您應該多找療養院的朋友下棋、打麻將,磨練腦袋而不是來管我。不要等我找到曉安,您卻糊塗已經不能認人了!」   「你混蛋!」   我和爺爺每天都可以在電話裡鬥兩句,三天五天可能會正面交鋒一次。爺爺對我任何事都很有意見,公事意見分歧是無可厚非,但從我西裝顏色到皮鞋品牌他都很有話說,多有挑剔,我實在沒辦法不還口。我們鬥得認真,可申伯伯和幾位老員工卻是看戲似的樂著。他們認為爺爺在我這位不讓老人家不愄強權總是冷臉的孫女婿的刺激下,爺爺是越來越有活力,反應也越來越好了。好吧,爺爺因為跟我鬥而得到實質好處,那我呢?!我有什麼好處?可以說我的作為有益爺爺的腦力鍛鍊而讓曉安給我多加幾分嗎?   最近幾晚,我都睡在大床。初一都窩在我腳邊。原來這隻貓早我一步跟曉安同床共眠,還好知道初一是母貓,不然我立刻送去結紮。基本上我沒什麼事情需要家事阿姨每天替我打理,頂多一個星期洗洗衣服換換床單。但初一的吃喝拉撒,還有滴跳蚤藥餵化毛膏都是家事阿姨管著。月底,我拿工資給家事阿姨,我提到初一的糧食什麼也該付她錢請她幫忙買好一點的。但家事阿姨連忙搖手說不必了,太太離開前給了她十萬元照顧初一。本來以為我會把房子退租,她得把初一帶回家養,沒想到我繼續住在這兒,她就省事多了。然後說太太還說之後會跟她聯絡,要讓她幫忙把初一送美國。這個消息讓我大為振奮,但我不動聲色,只輕描淡寫的說,那到時候跟我說一聲,我有認識朋友可以幫忙,比較好處理。家事阿姨開開心心的答應我。   我深信曉安不會讓初一等太久,但沒想到竟然等了將近半年,家事阿姨才接到電話。然後家事阿姨拿手機給我看上面的簡訊,說簡訊裡的資料要出示給獸醫還有動植物檢疫局開證明用。簡訊裡電話住址一清二楚,但主人姓名卻是Mrs. Willson, Xiao An。這是怎麼回事?曉安嫁人了!?Mrs. Willson!?我鎮靜地點點頭把資料拷貝下來。   「太太再打電話給妳,妳就說要補打疫苗,一個月後才能送出國。其他什麼都不必說。」   我想想又補充。   「我要出差一趟,不一定什麼時候回來,妳還是要每天照顧好初一。這個電話號碼可以找到一位翟教授,有事情跟他聯絡。還有我的電話也可以通,別擔心電話費,回來都會補給妳。」   「先生您哪兒話呢?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小初一!」   我頭昏腦脹,這次不管爺爺說什麼,我都要立刻飛美國。   ☆、對我公平一點      我在飛機上睡不著吃不下,爺爺聽到我說的事情也驚訝,而他畢竟護孫心切。   「戴華軒,小子!我是欣賞你。可我有言在先,你若膽敢對我孫女做什麼,傷她一根頭髮,我拚了老命,都會讓你付出代價!」   「笑話,我為什麼要傷曉安?如果她真結婚了,我也會讓她離婚跟我回來!不對!她的婚姻是無效的!我又沒跟她離婚!總之,我一定會把她帶回來!」   「申赫敏,你----你跟著去一趟。好好勸勸曉安,就說是我說的,見了曉安就給我電話,我自己跟她說!」   「我要自己去,誰都別跟。這是我們夫~妻~的事。」   我耍狠,但也只跟爺爺耍。   到了舊金山是晚上八點半,離開機場的時候已經九點多。我攔了車就按照地址過去,快11:00了。我站在一棟公寓大樓前,樓下有管理員。管理員馬上問我找誰?我說我自己打電話試試。我本來想問管理員6樓8號房的Mrs. Willson是獨居嗎?但想想覺得這真是沒出息的行為。管她獨居不獨居,我是她丈夫,我怕什麼?!深呼吸,我打她的電話,她的手機。電話通了沒人接聽。掛掉,再撥。通了,而且鈴聲從我背後傳來。我回頭,是曉安。她滿臉疑惑帶著不可置信的表情看我。然後她搖頭,皺著眉頭,鼻子紅了。   「是我媽?還是我爺爺?走了?」   她快哭了,她以為是她母親或爺爺過世了,我是報喪來的。   「別哭。沒有,他們都很好,沒騙妳。」   她喘一口大氣,然後生氣咬牙。   「那你來幹嘛?想嚇死我?!」   齜牙咧嘴,我很想念的表情。所以我笑了。   「神經!你到底來幹嘛?你住哪兒?」   她看看我拖著的大尺寸行李箱。   「出差?好幾天嗎?這麼大的箱?」   我看著她,怎麼覺得這女人沒心沒肺,她一點兒不覺得她這樣走了對我很傷嗎?她真的對我無感,我想的我以為的難道是我自己在幻想?   「都十一點了,妳去哪兒?」   她穿著戴帽T-shirt牛仔褲。   「拿垃圾去垃圾間。你到底住哪兒?」   「不知道,沒訂房,想妳會收留我。」   「你沒拿下遠輝?不可能。遠輝還是垮了嗎?戴華軒,不會吧?!真垮了?!」   這女人,她究竟怎麼看我?以為我來投靠?我就這麼慫?   「于曉安,我是來找妳的,專程來找妳的!我說過事情結束要跟妳好好談談,但妳竟然就跑了。」   她和她爺爺還真是祖孫,除了他倆,我沒被誰氣到需要這樣大聲說話過。   "Mrs. Willson!"   我太大聲,管理保全員有點兒擔心了。   "Sorry, no problem. Thank you, Michale."   她拿著鑰匙向前指一指,示意我跟她上樓。六樓,8號房,她用鑰匙打開門,她扶著門讓我拉箱子進去。我看她一眼。   「裡頭沒男人? Mrs. Willson---」   沒等她回答我就進去了。一房二廳半開放的廚房。一目了然,真的沒男人,物品精簡,桌上櫃檯上乾乾淨淨,沒有雜物。   「說吧?是怎麼了?」   曉安嚴肅的看著我。   「妳不覺得欠我一個解釋?妳結婚了?」   我看她故作鎮靜,用輕鬆的語氣回答我。   「是啊!不然,我怎麼能在美國待四年?如果是非法拘留,我就沒可能再回來了。」   我猜也是,這是唯一的可能。曉安在美國結婚了,但沒在國內登記,然後我們在國內結婚。   「所以我們的婚姻做不得數。妳重婚。」   我真的感到沮喪。原來,我們連名義上的婚姻都沒有。   「怪我騙你?我道歉。但我們的婚姻本來就只是名義,我把股份都給你了,離婚協議書也簽了。你值得跑這一趟嗎?」   她語氣平和,說得不是沒道理,我心裡卻說不出的難受。她一直說要補償我,原來---。   「妳不願意為錢嫁人。我也不願意為錢離婚。結婚時是說好當名義上的夫妻,但現在-----我想要真實的。所以,把那傢伙找出來,跟他把婚離了。我們再結一次婚,穿白紗宴客的那種婚禮。」   我承認我激動了,怎麼,我們的婚姻連名義都沒了?!重新再結婚,我就要認真辦婚禮,大規模宴客,上報上雜誌!   「為什麼?戴華軒,為什麼?你已經拿下了遠輝,你是博士,你不老,你長得挺拔長得好。你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你太----跟自己過不去了。」   「我這麼好,妳為什麼不要我?妳把婚離了,我馬上娶妳。那個Willson,要錢我就給錢。只要他肯徹底切割,有多遠滾多遠!」   我憤怒了。   「謝謝你看得起我,但---我不想再結婚。」   「妳還愛他?他也愛妳嗎?!如果他愛妳,怎麼可能放妳回國不聞不問15個月?半年不到我就受夠了!一個愛妳的男人,他怎麼可能放得下妳?!他在哪兒?讓他出來跟我說清楚,我要問問他,他憑什麼吊著妳阻礙我!?」   我爆了。曉安看著我像在琢磨措辭,終於開口。   「他死了。Johnson死了。Johnson Willson,他死了。他胰臟癌,發現得晚,蔓延得快,所有積蓄都用完了,沒有錢,連有尊嚴的好死都是奢求。我只好求助大哥二哥。條件就是,回國之後騙你結婚。我愧疚,真的非常愧疚。對不起,戴華軒,非常對不起。我不是值得你的女人,我也不求你的原諒。可我當初要你離開的,我知道對象是你的時候,我就告訴你這是騙局,要你離開的。」   曉安說的沒錯,是我不肯走,我硬要將計就計。我有私心,我一直和爺爺計畫把遠輝拿下來,這是一個潛入遠輝的大好機會。而且能再看見曉安,我清楚,就算沒有拿下遠輝的計畫,我還是會選擇踏進陷阱裡。可是現在發現曉安結過婚,前夫死了,曉安是為了那個男人才委屈自己讓她哥哥們擺佈。我的老天,為什麼是這樣?!我活到34歲才真實感覺到自己愛上一個女人,想跟她走一輩子,我想了各式各樣的可能,但就是想不到竟然是這麼一回事兒。我坐在沙發上,曉安無奈無言的坐在餐椅上。我問我自己,如果我當時知道這些,我會往陷阱裡跳嗎?會,我會。但我不會那麼大意樂觀的以為曉安會輕易的愛上我,以為等我跟曉安告白曉安就會投進我懷抱。我會認真賣力的把握那15個月,向曉安證明我愛她,我值得她託付。   「妳還愛他嗎?」   我心裡默禱,曉安不要!不要為了一個死了的男人放棄我!   「不是那種愛,但,很想念他,他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   痛,心好痛。我真的不好過。但我不願意放棄,我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我得試著說說道理,如果感情這條線不怎麼通,那就講理。   「曉安,這不公平,對我不公平。他死了,妳會在心裡美化他,他會變得完美,即使他本來不是。而且,他再不會犯錯,再沒可能惹妳生氣。而我-----再努力也只是凡人。可我真的愛妳,想愛妳,想跟妳一起,走未來的路。相信我,遠輝對我一點兒都不重要,我可以把它拋在腦後。如果妳想待在美國,我可以找工作留下來,我可以配合妳的喜好,但給我一個機會,不要就這樣否決我,不要。」   曉安眼眶兒紅了,但她仍然沒有答應我。   「妳爺爺,他其實狀況好得很,他當初只是小中風,復健之後逐漸恢復。他意志力頑強,特別知道妳逃婚去了美國,無音無訊,他更是振作要替妳討回公道。師母身體不好住進和爺爺同一個安養院,妳爺爺觀察了半年,才表露身分,擬訂計畫,然後他開始裝神智不清,一步一步,暗中籌劃聯繫,由我出頭,拿下遠輝。股東大會董事會那天,妳爺爺已經重新接下董事長的職務,我被任命執行長。我當天知道妳離開了,我就衝動想追來,可是根本不知道妳在哪兒,妳爺爺也擋著我。他說我做不出成績就配不上妳,他不會替我說半句好話。如果不是妳要接初一過來,給了地址電話,我還在遠輝傻拚傻等。曉安,遠輝是妳爺爺的寶,不是我的。我可以去公證簽協議書,往後無論妳繼承什麼,都跟我無關,我也是要臉的人,我只想要跟妳一起,合法有名分的在一起,不必擔心妳說不見就不見,哪怕妳將來只養貓不要孩子,只要我們老了,還能像博佬和妳老師那樣,我就知足了。」   說真的,我寧願跟她待在美國,我對遠輝執行長的位置沒有眷戀。我想每天早早回家,想跟曉安吃飯聊天散步,有體力精神上床。這很重要,在遠輝每天忙得吃飯都用吞的,回家哪兒來慾望?有慾望也沒體力。沒有和諧性關係,夫妻感情脆弱。我是這麼深信。而且,爺爺又老找我麻煩,他不會跟曉安說我的好話。   曉安沒有說話,她八成在想怎麼拒絕我可以有禮貌一點兒。不行,不能給她拒絕我的機會。   「我累了,要洗澡睡覺。」   我決定耍賴,迅速打開行李箱拿我的內褲睡衣盥洗用具。嗯,心一橫,只拿內褲。   曉安站起來有點兒無措。   「毛---毛巾,我給你找一條毛巾。」   「不必,我用妳的。」   其實,我一點不比曉安鎮定,我在浴室裡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我霸道一點,是可以接受的。她前夫過世了,我們是合法夫妻,婚姻有效。   洗好澡,我毫不客氣拿起她的毛巾擦頭擦身體,連刷牙都有衝動想拿她的牙刷,想想,個人衛生重要,不能惹于曉安嫌我,還是用我自己的。   我把鏡子上的水霧用手擦了,發現自己不那麼緊實的曲線,我雖然瘦了,但最近太忙沒去健身,肌肉都不明顯了,都是爺爺害的!唉~還是應該穿睡衣的。   我從浴室出來,看見沙發上已經放了枕頭,瞬間激動起來。   「我不睡沙發!」   我看見曉安紅了臉,我放緩語氣解釋。   「坐了十幾小時的飛機,我腰痛---」   頭等艙座椅幾乎可以躺平的,「腰疼」我說得很心虛。   「我睡沙發,床給你。」   曉安說完就進了浴室。   耍賴不能耍一半,我把沙發上的枕頭拿回床上,把客廳廚房的燈都關了,只留下臥室的檯燈。想想,我把攤在地上敞開的行李箱扛上沙發,又把一些衣服拿出來放在沙發空著的另一半。這下子,要睡沙發還得先搬行李箱。我聽見曉安在浴室吹頭髮的聲音,然後她就從浴室出來了,穿了一件長及膝的黑色T-shirt。當然,她很快就發現我做了什麼,意圖明顯。她走到衣櫃,從裡面拉了一件長大衣穿上,又拿了一雙襪子穿上,我以為她生氣要離開,嚇得坐起身。但她卻上了床躺下,背過身。   「戴華軒,你耍賴,但不能耍無賴。我們試試相處,但除非我願意,你不准強要我。我上了一天的課,還代班。我真的很累了,如果你再不講道理,我就報警抓你!」   曉安願意跟我試試?!我眼熱。   「答應妳。我也不想耍無賴。保證,不會那麼下流。」   曉安沒再回答我,看來,她真是很累了。一個人在外頭沒依沒靠,真的很辛苦。爺爺說她這個孫女兒不貪心、有道德,我其實也不貪心也有道德的,我不能再鬧,否則曉安會看不起我。      ☆、歸      我明白曉安為什麼穿大衣襪子睡覺了,因為她只有一床被讓給我蓋了。我見曉安似乎睡著了,我輕輕把被子往她身上蓋一些,真有把她摟進懷裏的衝動,硬生生的忍住。我聽著她的呼吸聲也逐漸入睡,就在這時候,我的手機響了,雖然是靜音震動,但我和曉安都被驚醒,她並沒有睡沉。看不出誰來電。我接通電話還來不及出聲。   「你見著我孫女兒沒?!你把她怎麼了?!你混蛋!我要跟我孫女兒說話!」   爺爺劈頭就罵,即使我沒開擴音,他的聲音也能讓曉安清楚聽見。曉安聽見爺爺的聲音,眼睛一紅就哭了。我把手機給她。   「爺爺~」   這下更不得了,聽見曉安哭著喊爺爺,我沒罪也能被定死罪。   「曉安!那混帳東西欺負妳了?!爺爺扒了他的皮!爺爺想妳啊---」   我看看時間,爺爺那兒現在差不多是中午,我把電話從曉安手上拿過來。   「爺爺您在哪兒?辦公室?我打給爾元,讓你們視訊!」   王爾元是我的特助,沒三分鐘,我的手機螢幕上出現爺爺怒瞪我的臉,等他看見了曉安,秒變臉,老淚橫流。   「曉安---妳回來吧!爺爺忍了這麼久以為終於能見著妳,都六年多了,爺爺還能撐多久?不會再有一個六年了,妳快回來吧。爺爺在,不會讓任何人欺負妳----」   「我回去---就回去-----」   我時差,我驚訝,我完全清醒全無睡意。沒有五分鐘,曉安說要回去了。   「這裡把票給妳訂好了啊,今天晚上美國起飛的班機,妳快回來,爺爺去機場接妳!聽見了啊?!爺爺去接妳啊!」   電話被掛斷了,我收到簡訊,兩張電子機票,今晚起飛。我看著曉安,曉安呆坐在床上。   「回去了------」   「你們串通好的?」   我用力搖頭。   「我是願意留在美國的。真的!」   「起來!幫忙收東西!」   曉安命令我。我們都不睡了。清晨三點多,我幫著曉安收拾行李。這間小公寓是曉安租的,簽了一年約,租約還有七個月到期,從她的帳戶自動扣款。之後恐怕不會回來長住,但現在管不了,先回去再說。她的個人行李物品極為精簡。但櫥櫃冰箱裡有些食物,不能就這麼丟著。她把食物食品撿了一紙箱,又在屋裡四處尋有沒有要再帶走或送人的。八點的時候,我幫她把抱著那一箱食品陪她拿去管理室。她請管理人員幫忙她把那些食品給 homeless。然後我陪她去市區的百貨公司,她上班的地方,她在那兒做可以中英翻譯的客服人員。隔著玻璃門,我看見她的老美上司臉上露出惋惜的表情。然後曉安在桌上拿了紙張文件填寫,過一會兒他們就從辦公室裡走出來。我雖然英文口語表達不夠流利,但我聽懂那胖子對曉安說如果她再回美國就給他電話,說完還緊緊給了曉安一個擁抱。儘管我感覺得到那胖子並無過分的意念,但我也不可能無感。這位「前上司」注意到我,曉安向他介紹我是Mr. Dai,那胖子伸手跟我握手,我勉強握了一下,謝謝她照顧曉安,我言不由衷,我心裡真的介意那個擁抱。事實上,又走出來四個人和曉安擁抱,有男有女,有黑有白。這裡是美國,這就是西方禮節文化,我突然覺得也許,其實,留在美國並不怎麼好。   曉安帶我到shopping center裡的餐飲區,讓我在哪兒等她,她接過我手上的紙袋,裡面是她上班的制服,她得還回公司,還要走一下離職的流程。我看著她削瘦的背影,敏捷迅速的小跑著上了電扶梯,我真的覺得她能幹堅強。雖然我母親早逝,但我沒有受過任何苦,我沒有擔憂過什麼。我最大的辛苦就是認真求學,而且憑著聰明才智幸運,努力就有了回報,說起來沒有經過什麼挫折,一切都是理所當然一帆風順的。我大了曉安六歲、七歲,又是個男人,我反省並且承認爺爺說得沒錯,我其實沒什麼了不起的能耐,如果不是機緣湊巧,我根本不可能入曉安的眼,更別說結婚,我其實配不上他孫女兒。說到機緣湊巧,我現在心裡很矛盾,我既妒忌曉安的前夫,我也感謝他。我妒忌他是曉安最好的朋友,他是個怎樣的男人?一定不只是專業方面的出色,更應該是很棒的人格特質。我感謝他那幾年照顧了曉安,讓曉安終於平安的再來到我面前。我現在該認真思考,怎麼跟曉安做朋友,讓曉安真心接受我?耍賴、刷無賴,絕對行不通了。   離開購物中心的時候,曉安沿路又碰上幾位同事,也有同事知道她要離開的消息,過來跟她說再見,留電話。她才來這兒上班五個月,就已經交了不少朋友,她的人緣真不錯。   終於在當晚接近凌晨的時候,我和曉安坐上回去的班機。頭等艙裡她戴著耳機看電影不時笑出聲來,別人恐怕想她就是個沒有煩惱憂慮的有錢人家小姐,只有我知道她可不是嬌養的玫瑰。發現我盯著她看,她取下耳機對我做個鬼臉。   「我笑得太大聲了?!」   我自然的反應點點頭。其實並不很大聲,但面對曉安,我就會有點兒緊張,做不了太正確的反應。她左右張望一下,又戴上耳機,然後笑的時候就捂著嘴兒低聲笑。我突然想到,等回去了,我要帶她去看電影,隨著劇情全電影院的人可以一起笑、一起哭、一起叫,挺好。   曉安不吃東西,喝了兩杯白開水,放倒椅子躺下,把腳縮進毯子裡想睡了。我也把椅子放倒,湊近她。   「曉安,妳多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努力讓自己---盡快---能夠配得上妳。」   曉安睜開眼睛看著我,但我卻翻過背去不好意思再看她。      ☆、一損俱損      爺爺果然來接機。清晨6:20,接機大廳裡將近六年未見的祖孫相擁而泣。博佬和師母也來了。一群人又哭又笑,六年,大家都改變了很多,師母一直說感謝上帝的恩典,讓曉安回到我們中間來。爺爺打悲情牌,要曉安想想他已年邁,不能再輕易離開。有任何不愉快,爺爺老命一條,不惜任何代價也會為她主持公道。說完還睨著眼兒看我。這次我沒有頂嘴,我真的深刻反省了。我一直覺得自己優秀,自豪自信,但我真的覺悟,我把自己看高了。所以此刻很是虛心受教的模樣。   曉安要爺爺一塊兒住,但爺爺卻願意回療養看顧中心去。年紀大了醫療人員儀器隨伺在側,還是讓大家都安心。我和曉安倒是決定回我的房子住,跟博佬、師母同社區。反正,曉安已經接受跟我同床,少一間房是剛剛好。我想著就忍不住揚起嘴角。   「你個不孝的渾小子,聽到不必跟我一塊兒住,笑呢?!」   爺爺罵我,我一時回不了嘴,總不能說實話,說因為可以跟曉安睡一張床。   「看看!還裝好人!曉安啊!妳不在的時候這小子對妳爺爺可大聲了!完全不客氣!我一句話都說不得他!不信問妳表伯表嬸兒!」   「爺爺,我道歉。對不起,是我不對,以後不會了。我不好,爺爺您儘管罵。」   我心平氣和誠信誠意。   「這是怎麼了?!去了美國才兩三天?吃錯藥了?改策略了?裝可憐?」   「我真是反省了。爺爺罵的沒錯,我不如您孫女兒。認真這樣覺得。」   「怎麼?!曉安在美國很受苦?!是不是?!」   爺爺反應很大,老師師母也緊張起來。   「戴華軒!你無聊!幹嘛這樣!?」   曉安兇了我又去安慰他們。   「我好得很,工作有趣,同事也好。我老闆讓我回美國再給他電話,他還要我回去工作呢!」   「別去了吧?!爺爺---爺爺想當太爺爺了。」   「爺爺!您耍我啊!您早就是太爺爺了!您三個曾孫子都十幾歲了!」   這回我真的忍不住笑了,連博佬和師母都笑了。爺爺罵我挑撥半天,又轉過頭哄他孫女兒快跟我生孩子。他讓自己孫女兒搶白一頓,一句話不敢回,全無半點兒氣勢。還好療養看護中心到了,他讓看護人員扶下車,我還真替他老人家尷尬。   我們直接回我自己的那戶公寓去,裏頭都已經讓家事阿姨打掃好了,寢具換了,冰箱裡也放了新鮮的食物飲料。最重要的,初一也抱過來了。誰說貓兒沒感情呢?!初一讓曉安抱在懷裡,那副塞奶勁兒,時不時還揚起貓頭對著曉安喵兩聲,曉安上廁所她都蹲門口。   中午吃了飯,我要到遠輝去。   「晚上接妳吃飯。」   為了合理化再補充。   「順便把手機辦了。」   我怕她拒絕我,不等她回答,我趕緊出門了。   遠輝已經穩定下來,而且我前後離開不到三天,並沒有什麼需要擔心。但我現在心情心態不同,我很投入,自主自發自願的花腦袋去看每一個項目。   五點十分,我說我得走了,爾元才告訴我,曉安在爺爺辦公室已經等我快一個小時了。   我匆忙過去,曉安在爺爺的辦公椅上歪著睡著了。   「曉安!來了怎麼不讓說?!」我推推她。   「怕時差調不過來,想說出門逛逛,還是睡著了。怕你急,吃晚飯時間也還早,就沒讓你助理告訴你。餓了!吃什麼?」   我們沒跑遠,就在大樓樓下餐廳吃Pizza。   「好吃。比美國的好吃!」   我看她大口喝可樂咬pizza,我的食慾也跟著好起來。   「明天晚上吃什麼?」   我問,我想預約曉安的每一頓晚餐。   「戴華軒先生,戴執行長,您忙傻了!明天星期六,放假。您應該先問午餐再問晚餐!」   是啊,對著于曉安,我的腦袋真的會不好用。我尷尬笑一笑。   後來,我上午先陪曉安去看她母親。沾染過毒的人,腦部身體都受到損害,她母親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了十歲不只,很瘦,病弱弱的,但看起來比我兩年前安置她的時候乾淨、穩定。她聽曉安喊她媽,但她一臉狐疑。然後讓曉安不要騙她,說她哪兒來這麼大的女兒!她女兒才十歲,很愛彈鋼琴,被她爺爺接走了。曉安笑笑,問她想女兒嗎?她母親點點頭又搖搖頭。說女兒還是跟著爺爺好。然後一直喃喃自語的說,爺爺有錢,爺爺好。曉安說以後再去看她,問她想吃什麼,下次給她帶來。她看了曉安半天。   「小姐,妳真好。是社會局派來的吧?妳知道有一種白色的白糖涼糕,是米做的。要博愛路上那家老字號麵包店才有賣。白白滑滑,我女兒她爸爸知道我愛吃,會專程去給我買。妳知道嗎?不知道?啊----不知道啊----」   離開後,我就上網查了,真找到了那家老字號麵包店,買了一盒「倫教糕」還有西點蛋糕,帶回我家,中午我帶曉安去我家吃飯。   我父母見我帶曉安回家,高興得像什麼似的。繼母又弄了一大桌菜,但不敢再一直給曉安夾。曉安說鹽焗蝦好吃,說三杯雞香辣好過癮。繼母立刻拿了玻璃保鮮盒來,把兩道菜都裝了不讓大家再吃,要給曉安帶回家去。   「媽!我每一道都喜歡,您都替我包了,給大家白飯就行了!啊~其實這白米飯也好吃,白飯也讓我端回去吧?!」   弟弟妹妹沒想到曉安板著臉卻是開玩笑,全笑了起來,氣氛一下子都輕鬆了。但我繼母卻認真說涼拌菜容易壞,牛肉羹再熱就老了不對味兒了,曉安喜歡就多回來,吃她做的新鮮飯菜才好。   「嫂嫂!您有空多來,我們現在很少在家吃飯,我爸爸可憐,總是吃剩菜。」   小歡看氣氛好,就大膽替我爸爸叫起屈。   「是呀!是呀!妳一個人回來都行,華軒忙就讓他忙去!我讓華明去接妳!現在我是孤獨老人,餐桌上都沒誰要聽我說笑話!」   我爸爸竟然說我不回來也無所謂。   「好啊!我現在是無業遊民,米蟲呢!」   曉安開心的答應。   「大哥結了婚真好,回來還給我們帶點心。以前大哥回來吃飯,我媽都不許我們多說話。怕大哥嫌我們吵。」   華清吃飽了開始吃我們帶回來的點心。   「華清,你吃慢點兒。這點心蛋糕都是你大哥買的,你知道,我現在沒工作沒賺錢,買不起。你別得罪你大哥。」   「大哥!你不給嫂子錢嗎?」   小歡直白的問我。我看向曉安,這才是回來的第二天中午,我安頓了曉安就忙著去遠輝上班,真的還沒給曉安錢,忘了。   「我真沒錢,都換成美金存在美國了,你看,我只拿手機,連皮包都沒拿。」   曉安無辜的看著我平靜的說。桌上十一雙眼睛看著我。   「等等----我們路上提了現金就----就給妳。我----忙忘了。」   因為尷尬,我拿了一塊倫教糕吃起來。我是第一次吃,白白滑滑涼涼,嫩嫩的帶點兒彈性,吃著甜,卻又有點兒回酸。應該是糖和米澱粉作用的關係,我不怎麼喜歡。曉安倒是回憶起,很小的時候,印象中的確有吃過。   曉安和家人一起看電視,還玩紙牌。先是抽鬼牌撿紅點之類的遊戲,後來華清聊到班上有同學賭錢把學費給輸了,還有黑衣人找到學校的事情。曉安聽了問華明會不會玩Show Hand,接著就拿花生當籌碼教小歡和華清一塊兒玩。她虛虛實實,一會兒笑盈盈的,一會兒皺著眉咬著唇,一會兒冷靜不語,一會兒又擠眉弄眼兒。總之,華清,小歡給她唬得一愣一愣的,輸光了花生。我和爸爸看著有趣兒,把小歡、華清換下來,和她還有華明玩兒。   「爸!我們玩點兒小錢如何?我不想跟華軒拿零用錢,我想贏他的錢!」   「行啊!我媳婦兒有志氣!爸爸給妳出賭本!」   「媽!您資助我吧?贏了我們一人一半!」   「繼母覺得好笑,拿了三張票子給曉安問夠不夠。」   「行!先試試手!」   我看了好笑,沒想到曉安竟然會賭。   「這樣吧!家裡頭玩,不傷和氣,我們都拿三張大鈔當本,輸光了就不玩兒了。」   先來Show Hand。曉安這回不大玩鬧,似笑非笑,摸不著她的底,我和爸爸小輸,曉安贏得多些,華明小贏。華明提議玩13支,幾局下來,曉安已經翻了雙倍以上,爸爸贏回去一些,我輸得只剩一張票子,華明連一張票子都不足。   「換Big Two吧?!」   曉安問華明。   「嗯!我同學就是玩這個輸慘了!」   華清在一旁附和。   「時間不早了,賭大些,我要端鍋收桌了!」   曉安誇口,眼睛看著華明,華明受不住她的激,整個浮躁起來。而曉安手氣極佳,兩局就把我和華明清空了,爸爸也只剩下零錢,直說他媳婦兒是賭后!   「嫂子太厲害!媽!真的端鍋了!」   但曉安笑一笑,拿了三張大鈔還給華明,又拿了三張給爸爸,把爸爸面前的零鈔拿了回來。   「華清、華明,你們看!」   她翻開丟在桌上的牌。   「這是我丟出來的full house,還有pair,其實呢?」   她繼續翻,這兩組牌下各藏了一張方塊3還有梅花7。她作弊呢!只是誰也想不到,而且,還真看不出---。   「爸,對不起,開個玩笑。我只是想讓弟弟們知道,真不能碰賭。我這只是小花招,外頭的門路可多了,防不勝防。而且一開始輸錢難免心浮氣躁,更不可能仔細,所以最好就是別賭別碰,不能心存僥倖。錢還給爸爸和弟弟。別生我氣!」   她轉手又把繼母的錢還回去。   「哈哈哈!真沒想到爸爸能讓妳給騙了去!行啊!這要在外頭賭,就算是遇上郎中,被騙了也就是被騙了,三萬、三十萬都得給!給!爸爸要真把這三張票子拿回來,也太丟人了!」   「那就謝謝爸爸!華軒輸的,我也不客氣了!小歡、華清,來吃紅!過兩天我再來吃飯,聽爸爸說笑話!」   我們回去的時候,除了兩盒菜,又拿了兩包繼母包的水餃。大家都很開心,難得,除了繼母送我們出門,弟弟妹妹和爸爸都在跟我們道再見,一直送我們進了電梯。上了車,我還覺得有點兒---疑惑,曉安怎麼這麼會玩牌,還會詐賭。我只心裡想,但曉安自己說起來。   「小時候,我媽就開始賭,我當時可能才四、五歲,常常在賭桌旁的椅子上睡著,半夜被叫醒帶回家。我看過人詐賭被抓,手被刀刺,也見過拿不出錢,把女兒騙去賠賭債的。我媽帶我去跟于家哭鬧要錢,爺爺帶我回于家,我是願意的。那時候我已經十歲了,我已經明白跟著我母親,我可能有的下場,只是沒想到,差點兒就被嫁去印尼,如果當時真被嫁過去,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樣子。」   「曉安-------」   「玩牌的時候,我看華明抓牌的熟練模樣,我也許多想了,但我感覺他在外頭恐怕是有在玩,華清又剛好說了他同學的事情,我想,我該提醒一下,賭會出事兒的,真的要提防。你們畢竟是血親,你們兄弟姐妹誰出了事兒,都沒辦法切割不顧的。」   「其實,我和他們,就像妳和于子安和于丞安,都是同父異母的手足。」   「不一樣。你們的父母都在,而且你是大哥,他們本質都不壞,你繼母對你也好,出了事情,你不能,也不會置之不顧。所謂一損俱損,互相多關注是好的。而且,你們是可以和樂相處的一家人,有家人支持是很幸福的。如果我母親那兒有可以依靠的家人,于子安和于丞安不見得可以對我做出那些事。如果以後我們有孩子,我希望這孩子有很多疼惜他,跟他有感情的家人。即使我跟孩子的緣分不厚,不得已要丟下他跟他分離,我也不會太擔心。」   「曉安!」   她說的話真的讓我難受。   「嗯~不說了。我還在時差,我睏了,中午吃太多,晚上我不想吃了,我早點兒睡。」   「曉安!別睡,回家把菜放了,我帶妳去看電影!妳太早睡,半夜會醒!」   她的確看起來在犯睏。可突然她像想起了什麼。   「戴華軒!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你父母對我那麼客氣?他們不像是勢利的人,而我絕對是不合格的媳婦兒,你是他們看重的長子,我們連像樣的婚禮都沒辦,如果我兒子這樣對我,我會很生氣。他們並沒有,為什麼?」   我掙扎著,該說實話嗎?想想以曉安的聰明成熟,還是說實話的好。   「我跟他們說,我酒後亂性,做了不該做的,讓妳差點兒做傻事。後來在我懺悔下勉強答應嫁我。妳們于家為了維護名譽,也接受了。所以-----」   「戴華軒!你竟然------那現在?」   「這些事,我只有跟我爸爸還有繼母說,華明他們都不知道。妳之前去美國,現在回來,他們搞不清楚妳去了多久,以為妳只是出去走走,也沒想太多。妳跟我回去,開開心心的,他們當然很高興,替我高興。他們當然樂見,妳真的願意接受我。」   曉安的瞌睡讓我給嚇掉了,但不知道她靜默著在思考什麼。她剛才提到如果我們有孩子什麼的,她是接受我的意思嗎?我不敢問沒把握的事,我最好別再自以為是,先把關係維持在現狀,讓自己升級才是。我倒是該多帶她回我家去,她是嚮往享受家庭生活的。      ☆、夫人      曉安在美國租的那層樓還在每個月扣款,她大力鼓勵博佬和師母去美國逛逛走走。然後他們真的收拾行李動身去美國玩了一趟。一個月後,她又鼓我父親和繼母去,他們帶著小歡同行,兩個星期回來以後,小歡三不五時就來我家找曉安,要曉安陪她練英文口語對話還有寫作。之後,連華清也一起來,曉安總招呼他們一起吃頓飯什麼的。我常常下班前收到簡訊,曉安知會我她在我父母那兒晚餐,問我去不去。我就算不去吃晚餐,也會去接她,因為曉安的關係,我和家人變得親密很多,華明雖然對我還是比較有距離,但他對曉安這位嫂嫂卻是另眼相待。後來,很後來,等庭和三歲了我才知道,華明真的跟朋友賭輸了將近兩百萬,就在曉安在家玩詐賭那件事前不久。他硬著頭皮找曉安幫他,想曉安可以跟我拿到錢。曉安沒有告訴我,卻是找了申伯伯幫忙。其實曉安有股份在手上,是有配股利股息的,只是一直存在曉安不曾動過的銀行帳戶內。但曉安給華明錢之前,要求華明每天到山上陪曉安的母親,為期兩週。先賭而後毒,曉安不惜把自己不堪的母親暴露在華明面前,華明不是傻子,他知道曉安的用意。之後在申伯伯還有律師的陪同下,了結了賭賬。此後即時在家裡玩撲克牌遊戲,華明寧願給大家遞茶倒水也不肯再碰一下。   平日,我真的用心用腦處理公事。爺爺罵我得不到之前的回應,他覺得無趣,有時候就不再囉唆,有時候就加強火力繼續刺激我。我不在乎他故意用字苛薄,反而嚴肅思考爺爺說的那些問題點。我也不怕被他笑,懷疑或不贊同就追問緣由,做很多決定的時候,我逐漸逐漸有感覺了。   做大規模的生意,管理一個大型企業真的跟經營我家那個小公司工廠要太多的不一樣,太多技術技巧,顧慮考量,就像求知的過程,學然後知不足。很多老同仁真心幫遠輝、幫我,不管是跟過爺爺的還是曉安他爸爸的。他們看在爺爺的份上,也看見我的努力,最重要的,他們可能也是讓于子安還要于丞安給嚇怕了。畢竟遠輝倒了,最先受到波及傷害的就是靠遠輝養家生活的同仁們。要找到比遠輝待遇好的並不容易,而且我雖然冷臉,但我不是霸王,算是爺爺培植的專業經理人,也是領薪資。爺爺對我嚴厲要求,誰坐我這位置都不見得能吃得消,還好我的心態不同,為了曉安,我覺得應該。雖然我還是喜歡研究工作,但我更想讓自己不一樣,讓自己值得曉安。我不問自己能做到什麼程度,但就是努力做。   一天晚上我應酬完回去,已經一點多了。我開了大門,看見初一從沙發上站起來看了我一眼,張開貓嘴打了一個呵欠,轉過身去趴下繼續睡。我心想,好你個初一,男主人回家都不來喵兩聲,不讓你在臥房睡,我實在ㄧ點兒也不愧疚。   臥房裡曉安已經睡了,她有點感冒,但她不想吃藥,就是喝水、喝檸檬水還有睡覺。我洗好澡輕手輕腳上床,曉安還是醒了。   「吵到妳了,抱歉。」   「累?」   「稍微喝多了一點兒酒。」   「明天一早去公司?」   「中午。下午有會,爺爺也會出席。」   我閉著眼睛,卻感覺曉安貼了過來。我們同床半年了,我已經習慣這個女人在身邊,但始終沒主動去要求那件事。我始終記得曉安說我可以耍賴,但不能耍無賴,要等她自己願意。而她現在貼過來了。   「戴華軒,我再不生孩子就快要當高齡產婦了!你以後帶孩子出去,人家會把孩子當成你孫子!」   我喝得有點兒多,但我腦袋是清楚的。我把手摸上她額頭,我確定我沒有喝醉,但也必需確定她沒有發燒。   「肯了?真的?」   她點頭,笑,把臉埋進我胸口。這時候還客氣,我就不是男人,除非我醉倒起不來,說什麼也不能放過。親吻,在一起以後從頰吻、貼唇吻到深吻-----循序漸進,已經習慣而且自然自在。牽手、勾肩、摟腰再擁抱,也變得理所當然。但性感帶的刺激,現在才第一次,曉安被刺激到,我也覺得火在燒,她開始喘氣,眼眸含水,我扳開她,才剛要入門,她叫出聲。   「痛!」   她縮成一團。我想她畢竟太久沒做,又安撫她一陣,再闖,她抓緊我眼淚掉下來。   「為什麼這麼痛!到底對不對?!」   這質疑太污辱我。   「當然對!男人做這種事是天性本能,不會不對!不可能錯!」   「可是我好痛!」   我沒說出口,她繃緊著,我也會痛---我和她都滿身汗,她還有眼淚。初一聽見房裡有動靜,竟然也來門外喵喵叫。我心煩氣躁,這是怎麼回事兒?是她主動要我。我很不願意問,但沒辦法,只能盡量放軟聲音,讓語氣平和。   「為什麼這麼痛?以前---也痛嗎?」   她搖頭,我無法理解。   「我-----以前沒做過---我知道第一次會痛---可是真的太痛,我不要了!對不起,我不要了!」   曉安一開始說得吞吞吐吐很小聲,但後來越來越堅決,最後像宣示一樣說她「不要了」!她推開我從我身下翻身爬起來,開什麼玩笑,這會兒說不要!我要依她,我以後就說自己是女人!一把就把她壓住,往哪兒跑?!等等,她剛才說什麼,我看她被我壓制住有點兒受著驚嚇,大眼睛裡有驚恐。   「妳剛才----說什麼?第一次?啊?」   曉安像做錯事兒的小孩,臉紅著,金豆子掉著。我把她扶起來把她頭髮順好,撿過來我的睡衣上衣給她批好,用手指揩去她的眼淚,像哄孩子似的。   「跟我說,怎麼回事兒?妳說,以前沒做過,妳結過婚的,為什麼是第一次?」   「Johnson,他不喜歡異性。他壓力很大,很痛苦。我們結婚,讓他祖母放心,讓我可以居留。」   我回想在美國那晚,曉安說過的話,讓我很受傷的話。我當時問曉安還愛她前夫嗎?她先說「不是那種愛」,又說他們是「最好的朋友」。這代表什麼?!   接著想到的是,如果這是曉安的第一次,我可得慢慢來。倘若讓曉安留下可怕的印象,以後床第不協調不「性福」,我就慘了。再來,曉安竟然委屈自己和一個彎的結婚,不是因為相愛才結婚,如果Johnson 是個變態,如果他有特殊癖好,他根本不愛曉安,他甚至有可能傷害曉安,我覺得可怕,也害怕。我在曉安身側躺下,把她摟進我懷裡,輕撫她的背脊,把我剛才的想像和恐懼說給曉安聽。   「曉安,他,Johnson沒有傷害妳吧?沒有強迫妳什麼---」   強迫曉安什麼,我不敢想,我說不出口。   「沒有,Johnson真的對我很好。他在大學哲學系當助理教授,他是基督教徒,他很nice。」   我平復自己的心情,鼓勵著曉安跟我說Johnson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們是怎麼相處的。   我從曉安的敘述歸納出,Johnson對於自己的性別取向努力抗拒,但他改變不了,一直很痛苦。後來,他接受自己是被上帝裝錯了性別靈魂的人,但他相信上帝安排必有其意義,所以他放棄追求愛情,清心寡慾的過日子。疑惑的時候,就靠著讀聖經和禱告堅定自己。Johnson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異,他們沒有往來,但他有一位老祖母在養老院住著。老人家對於孫子遲遲不婚感到不安著急,在老祖母病逝前,他和曉安結了婚,算是安慰祖母的心。結婚後他讓曉安當他的助理,訓練曉安的英文能力。他一直跟曉安說,等曉安拿到正式身份,他就和曉安辦離婚,曉安可以工作自立,他很高興自己能幫到曉安,也希望曉安能過得幸福。後來曉安拿到身份,他也檢查出罹患癌症,曉安卻是不願意辦離婚,願意陪他到最後,用未亡人的身份送他。醫療費用驚人,曉安求助于家,後來Johnson死了,曉安回國,之後的,我就都知道了。   「曉安,在妳逃走的那天,我正想跟博佬商量,一定得幫妳。可是博佬胃出血住院給耽擱了,妳還來了醫院,妳記得嗎?」   「嗯~一晃七年了。你那時候,想幫我?」   「嗯~聖誕夜,我在實驗室外的走廊上,聽見妳跟博佬說的,那天晚上,我和博佬難受得吃不下。」   「所以師丈胃潰瘍發作了。」   「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我才知道,妳為什麼把頭髮給剃了,扮成假小子樣兒。妳那天穿著西裝在台上演奏,我真的以為妳是個男孩子。」   「我聽說那天你帶了一個漂亮的鋼琴老師來聽我們那組的演奏音樂會。」   「不是我帶來的,是碰巧遇到。她是小歡的鋼琴老師,她來看她以前的學生表演,也是妳們那組的學生。」   「你沒追到她?因為你總是冷臉?嚇到人家?」   「正打算出手試試,結果她看見妳,她就沒再理我,半年後她也結婚了。」   「關我什麼事兒?」   「應該是跟妳有關!真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送她回家的路上,我說彈鋼琴的女生不一定文雅,也有像猴子一樣皮的。後來她來聽演奏音樂會看見妳,她說,原來猴子長這樣,然後,就無音訊了。」   「哈!怪我?!說我是猴子逗人家笑還怪我?!」   「不是怪妳,是怪妳這隻猴子太漂亮!」   「戴華軒,你喜歡我什麼?因為我漂亮!?」   「嗯~那是一定的。但後來發現,妳不只漂亮,妳勇敢,不低頭,樂觀,有道德,不貪心,不貪圖安逸享樂,關懷別人。可能還有什麼我一時說不清,但我真的欣賞妳,就想愛妳,真的愛上妳。因為妳,我反省我自己,也想讓自己進步,變成讓妳看得上,配得上妳的人。不然當初明明知道妳是騙婚,我也甘願踏進圈套裡?後來知道妳結過婚,我雖然嫉妒不好受,但還是甘願當妳的第二任。」   「如果,我身體有問題,你一直---進不去,或者,我年紀大了,一直生不出孩子。你還要跟我耗?」   「如果真是這樣,妳承諾我,將來老了,妳會陪著我,跟我手牽手散步。像博佬和師母那樣,我就接受了。」   「如果我有心無力,身體不行?走不動?」   「我推輪椅,行不行?」   我說得很認真,曉安笑著卻又哭了。   「不行!還是讓你兒子來給我推輪椅!我怕你那時候比我更老,我伺候你還來不及!」   曉安翻身騎坐上我身體,她把我披在她身上的睡衣上衣敞開,手兒擺弄我。   「起來,沒讓你休息!給我兒子!」   先前她哭得說不要,像我強她似的,這會兒她竟然騎坐我身上對我呲牙咧嘴,那我就真的不能再心軟客氣。翻身讓她趴著,我一手握住她的細腰讓她轉不過身來也不能推我,另一隻手慢慢擴張她緊密的地方。她扭動著喘著壓低聲喊著,我只覺得更想要她了。我俯下身輕咬她耳朵,她發出哭似的□□,我感覺到濕潤,我不停的跟她說好話,反覆說我愛她,要她,翻過她來的一瞬間,破城而入。   「啊!」   她喊了一聲,我感覺著緊密溫潤,但也不敢動。   「痛~進去了~」   她哭,可又笑。她握起拳頭打我。我也忍不住笑。   「我真的要給妳兒子了。」   我扶住她的腰,努力一番,她皺著眉頭閉著眼睛。   「我愛妳,老婆。」   努力的人是我,可疲倦得不肯動的人是她。我讓她躺了一會兒,撈去浴室沖洗,浴巾胡亂擦擦,出來摟著睡。   「不許叫我老婆,要文雅點兒!」   我笑出聲來,把她摟緊又順便再摸摸。   「喔~夫人。」      ☆、仿若在天堂      我們睡到11:00多,爾元來電話才起床。我放肆的在曉安胸口腰背又留下幾個紅印才甘願下床。   「好餓~」   「跟我一起出門,吃了飯我去開會,妳可以附近逛逛,看看嬰兒用品什麼的。」   我邊說變換衣服。   「昨天才第一次!你想太多!」   「想想不犯法。」   我笑,再親她一下。   「你正常一點!你一直這樣笑,別人會知道!」   「知道什麼?」   「知道你----做了壞事兒!」   「是好事。我們結了婚的。」   「不准笑!」   她板著臉兇我。   「我理直氣壯,這不是耍無賴,只是伸張做丈夫的權利。」   我把她抓過來再親一口。   我喜歡曉安這麼兇我,感覺我是「自己人」。話說我被她吸引,對她留下深刻印象,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在實驗室裡被她呲牙咧嘴給兇了。她和她爺爺倆兒兇我,我覺得受用,糟糕,會不會讓人說我沒骨氣?!想想不至於,爺爺罵了我半年多,現在在公事上越來越找不出我毛病,於是換個方向改成挑剔我襯衫領帶顏色款式。他老人家罵罵我尋求存在感罷了。只是我也沒太大感覺或反應,偶爾感覺他老人家太失落,我才回他兩句。反正會看見我被爺爺念叨的,除了爾元也都是那兩三位老同仁,年紀至少大我二十歲,三十歲的。他們背地裡來請我別多想,說我晚輩別跟爺爺認真。其實接曉安回來後,我徹底轉變了心態就已經不在意了,更何況現在呢?我看看身邊的曉安又笑了起來。昨晚應酬喝多了,沒有自己開車,是司機送回來的。現在也是坐司機的車往遠輝。突然我大腿讓曉安捶了一拳。她用「唇語」叫我不許再笑。   「我笑,不是因為昨晚的事兒。」   我認真解釋,但她又狠捶我。   「還說!」   我看她臉都紅了。我只好閉嘴,可更想笑了。   中午在樓下吃了簡餐,我去上班開會,曉安去逛街。會議後爺爺跟我回我辦公室!   「我說你今天是吃錯藥,一直笑?!」   「喔~公司發展很好,心情也好。」   「得意呢!?是公司上下齊心努力,你得意?!」   「恭喜啊!公司上下齊心,老董事長坐鎮,遠輝有了中心骨,再加上執行長領導有方,可喜可賀!」   是曉安進來了。   「于小姐好!」   「申伯伯不叫我曉安了?!太久不見,您就客氣生分了?!謝謝申伯伯陪著我爺爺還看著華軒,別他倆鬧起來沒人好勸呢!」   「都是這渾小子!莫名其妙老噙著笑,我瞧著不順眼得很!」   難道我得哭?我揚揚嘴角看著這老先生沒事兒找事告我狀。   曉安看看我,又用唇型叫我閉嘴。我把頭撇過去乾脆到辦公桌上看文件。   「走!到爺爺辦公室去!這小子以前一張冷臉就討人嫌,現在這麼老戴著笑,怎麼也挺討人厭的?!」   老先生邊罵我邊讓曉安扶著往外走。申伯伯搖搖頭,對著我頷首淺笑也跟著出去了。   「戴先生,您今天心情真好!」   爾元也這麼說我。   「噢。我太太今天難得跟我一起出來。」   這半年來曉安沒有再去外頭工作,她花了很多時間在家人,我的家人還有博佬和師母身上。她陪博佬、師母看病,去我家或招呼我弟弟妹妹他們來我家。我們全家連同爺爺和博佬,師母,還一起吃過好幾次飯,她把大夥兒都聯繫攏絡起來了。曉安沒想再去美國,我讓爾元去了舊金山一趟把曉安租屋的合約做了終止。   晚上,我們把爺爺帶回家簡單吃,曉安煮我繼母包的冷凍水餃。爺爺心情好胃口也好,吃了十七個。餐後我洗碗,曉安陪爺爺去散步,回來又吃了我削的蘋果,等曉安收拾好,我才開車送爺爺回去。看護出來接爺爺,爺爺等我們把車開走他才轉身進去,感覺還是有點兒淒涼。   「爺爺說,他住這兒很好。大家都好。」   「想接爺爺來一塊兒住?放假去看房子,找一間大一點兒的。」   曉安搖搖頭。   「住在一起摩擦就多。爺爺是習慣讓人遷就不肯遷就別人的,他自己知道,所以不會跟我們一起住。這一年多,爺爺說你辛苦了,容忍他很多。」   「也還好,一開始,真不能接受,還會跟爺爺對吵。但後來,不是習慣,而是觀念改了,其實,爺爺已經不怎麼罵得到我了。我不在意的。」   「謝謝你,真的。陪爺爺散步的時候,爺爺說看我煮餃子你洗碗,他覺得不可思議。他說又不是請不起人。但我告訴他,我覺得你繼母很棒,願意用食物關懷家人,我很欣賞。而且你也願意分攤家務,我感覺平實一點,這才是一個家。」   我點頭,我明白曉安說的。除非必要,我也不喜歡坐司機開的車。我也嚮往平凡,簡單,真實的家。   「我很渴望有家人,真心關懷彼此的家人。我和于子安,于丞安是沒有可能和解和睦相處的了,即使我們有血緣關係。因為他們從來沒有願意或試著接受過我。但你的家人卻都是願意善待彼此的,應該好好珍惜,用心經營。」   「那我們呢?」   「你的願望那麼小,只要老了還能一起散步就好。如果我給你生個孩子,還怕攏絡不住你?!」   「啊!好啊!努力攏絡我,多生兩個,讓我變礦物男!」   我們真的很努力,不到一個月,曉安就懷上了。我就變得像爺爺說的那種莫名奇妙總「噙著笑」不順他眼的傢伙。他最近罵我的內容就改了。   「為什麼還不回家?丟曉安一個人!」   「現在才五點,爺爺。我不是老闆,我是領薪水的。」   爺爺還生氣另一個點。   「為什麼只請鐘點打掃?還不每天來!沒錢嗎?曉安懷著孩子還給你做早餐晚餐?!想累死我孫女兒?爺爺有錢,爺爺出錢給你請管家佣人!看你丟不丟人?!」   「爺爺,曉安不喜歡家裡有外人。而且,很多家事是我在做,我也想請,您孫女兒不肯,不然,您跟她說說?」   曉安懷孕狀況很好,吃得下睡得著,也不吐。我看中了社區裡一個四房的樓層,沒怎麼殺價,爽快簽了約買下來,立刻找人設計重新翻修裝潢,等寶寶一出生,就可以馬上入住。所有家人都為了曉安懷孕而雀躍興奮。我覺得一切都好得沒話說,簡直就是置身天堂,卻沒料到我差點兒就從天堂摔落地獄。      ☆、地獄      因為曉安懷孕狀況很好,她照樣和小歡約了吃飯喝下午茶,四處逛逛走走。小歡是家裡唯一的女孩兒,不光是我,從小她和華明、華清也不見得能玩在一塊兒。我繼母管女孩子也管得緊,她也不是很活潑的女孩兒,想來也是寂寞的。曉安這個大了小歡五歲的嫂嫂,漂亮、和善大方,還能陪她練語文聽演奏會。連和異性相處的事情,她也只和她嫂嫂聊。我繼母對曉安有多感激,可想而知。小歡現在更是非常期待自己當姑姑。   我真的心滿意足,甘心情願的認真工作,讓曉安心安,讓爺爺滿意。週日下午,我們和爺爺吃了午飯,把爺爺送回療養中心。爺爺讓看護在前面扶著走,曉安下了車,我在後頭拿了曉安買給爺爺的鬆糕點心,趕上來剛牽起曉安的手。   「好!你們好啊!」   一回頭,是于丞安。我警覺到他來意不善,也注意到他的手包著一條圍巾,我猜他藏了兇器,不論是非法槍枝或刀,都不能開玩笑。   我和曉安離車很近,爺爺和看護也接近療養中心大樓,我想他不一定有膽真行兇,如果有意傷人出氣,他會直接出手,不會先出聲。我把車鑰匙捏在手上,準備給曉安,讓她躲回車上。   「丞安兄!我們聊聊。爺爺累了,讓他老人家進去休息吧!」   我示意看護帶爺爺進去。   「聊什麼東西!讓你們兄弟在家領錢夠寬待你們了!你不老實在家躲著藏著反省反省,來做什麼?我不想見到你!」   「爺爺,您不待見親生孫子,倒把個出生低下的野丫頭當心頭肉!?」   于丞安跟爺爺叫完又轉向我和曉安。   「你呢?又不姓于,不過是那賤□□的第二任,你憑什麼跟我談,跟我談什麼?你有權利承諾我什麼?憑什麼你有這種權利!?」   他扯掉包在手上的圍巾,是一把刀,平頭長刀。曉安「啊」了一聲。我推曉安讓她上車,按了一下車門鎖。雖然是靜音,但車燈閃了一下,于丞安還是注意到了。   「別想走!」   他朝向曉安,我往前跨把曉安護在身後。   「你敢!你要對曉安做什麼?!作主把曉安帶回于家的人是我,把你們兄弟拉下馬的人是我!你朝我來,你有膽子朝我來!」   爺爺用力推開看護往于丞安快步過去。我明白爺爺是想保護曉安和我,故意讓于丞安把目標轉向他。但開什麼玩笑,他也不能把自己送上去挨刀子啊!   于丞安被嚇了一跳,反而後退,口裡嚷著叫爺爺別靠近。我趁機向前衝撞推倒于丞安,只要沒了長刀就沒什麼好怕的了。我是推倒了他,長刀也掉了,但他抓起地上鋪的細砂往我扔了一把,我一下子回頭不及,砂撲了滿臉,聽見爺爺大叫「曉安」!就在我睜不開眼的這幾秒鐘,爺爺拾起刀想砍于丞安,于丞安搶過刀向爺爺砍,而曉安衝過去抱住爺爺擋在爺爺身前,背後就被砍了一刀,血把曉安的白襯衫浸紅了一大片,爺爺讓曉安撞了向後倒下。尖叫聲,求救聲,我想我應該是向前抱住了曉安,因為我回神的時候我正被人架開,聽見有人說讓一讓,他們要給曉安急救,我低頭看見自己雙手胸口都是血,還有血味兒。然後有人過來問我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哪兒痛?   「我太太!我太太!我太太受傷了!她懷孕了!她懷孕了!」   我對著那個人大喊。   「救她!快救她!」   「已經在救了,醫生都來了,先生您冷靜一點!」   然後警察也來了,我想起來爺爺。然後一個醫生打扮的年輕人來到我面前,我沒等他開口。   「我太太後背被砍傷,她爺爺,就是于老先生,他現在怎麼樣?他摔倒了!」   「于老先生頭部後腦摔傷了一道口子,正在縫合。然後要觀察有沒有腦震盪的症狀,狀況還好。于小姐背後有一道刀傷,醫生正在處理,也要檢查傷得深不深。你太太進手術室的時候意識是清楚的,她自己告訴醫生她懷了孕,您別太擔心。」   警察要找我做筆錄,我搖搖手,請他們先看監視錄影,我要等我太太出來再說,我現在什麼也不想說,不願意回想。申伯伯帶著律師來了,爾元也來了。爾元車上備有我的衣物,我在爺爺的房裡浴室把自己整理好,爺爺也已經回房,他流著眼淚一句話都不說。   「爺爺,沒事兒的,醫生剛剛說曉安意識很清楚,自己跟醫生說她懷著孕。」   我說了這幾句話,也說不下去了。我回想起她背後那一大片血漬,驚心動魄的紅。   然後爾元來說曉安手術完成麻醉退了,要送病房去了。爺爺不能任意走動,我趕緊跟過去,曉安在推床上趴著,她微微睜開眼睛,我聽見她說她沒事,沒有很痛。然後她咳嗽,我看她眼淚流出來。怎麼可能不痛?!   「別說話了,爺爺也沒事兒,就觀察觀察,妳別說話,休息一下。」   曉安畢竟跟失了血,臉色蒼白的,醫生說還好砍得不深,也還好不是尖刀,刺傷會危險得多。   我給爺爺那兒打電話報平安,曉安睡了,我答應明天就帶爺爺過來看曉安。我也擔心爺爺腦震盪,還好,他們祖孫倆都穩定下來了。但這件事情卻讓我認真的想,我是不是可以早點兒離開遠輝?我和曉安都不貪圖財富,沒必要惹于家兄弟眼紅,懷璧之罪,我要好好思考一下。   一個星期後,曉安可以出院了。還好事情發生時在療養院,有醫療團隊在這兒隨時待命,所以爺爺和曉安可以立刻得到醫療照顧。于丞安被抓到了,他行兇後太緊張,開車下山撞到山壁,警察很快就逮到他。他承認行兇,但他說是因為被于子安言語刺激,一時糊塗。而且他一開始也只是想威嚇出氣,沒想到爺爺真的撿起刀要殺他,他氣憤,後來就演變成行兇。   曉安不願意告他,也勸爺爺別告他。因為是三等親以內,而且曉安背後被砍但「傷勢不重」,這種傷害罪竟然不是公訴罪!我簡直抓狂!怎麼能不告?!怎麼能讓他逍遙法外?!要死了殘了才算有罪嗎?!   「畢竟是親人,是爺爺的孫子。告了他,他又不會被關一輩子,結怨更深。他也有子有女,仇恨傳承下去,我也擔心肚子裡的孩子被波及。我不想提心弔膽過日子。」   曉安說的不是完全沒有道理,但就這樣放過他,我一樣也是提心弔膽的。爺爺很鬱悶,甚至說要我們移民離開算了。但曉安卻安慰爺爺,要相信上帝的安排,將一切交託給主。爺爺是無神論者,但他拿曉安完全沒辦法。曉安還讓申伯伯和爾元想辦法,連新聞都盡可能的壓下來。   「曉安,妳承諾過,老了還會陪我散步,我信妳,妳不准出事,不要讓我難過。」   這件事後,于子安和于丞安倒是前後離開了,他們到英國、加拿大去,祈求上帝,讓他們永遠別回來。只是每次看見摸到曉安背上那道疤痕,我總忍不住皺眉嘆氣。   「不准嘆氣!反正你不讓我穿大露背的禮服,有什麼好嘆氣?!」   「不只是別穿大露背,鮮紅色的也不要!」   像血似的---很可怕的回憶。      ☆、散      曉安順利生下孩子,爺爺給這小曾外孫取名「庭和」,戴庭和,取家庭和樂之意。   從于丞安砍傷曉安以來,抑鬱的氣氛終於因為庭和誕生散開了一些。氣氛是好多了,但我心裡頭的擔心,卻是沒有減弱過。我家裡安裝保全、家裡用的家事管理阿姨是特別探過底的,還請了受過武術訓練的退役軍人給曉安當司機兼保鑣。我自己有時候也覺得自己發神經,疑神疑鬼-----   庭和滿三個月的時候,爺爺來找我。   「華軒,你當爸爸了。你對庭和有什麼期待?」   難得爺爺平和的跟我說話。   「平安健康。」   「廢話!我是說將來!你希望庭和做什麼?」   果然忍不住又發火了。   有了孩子以後,我問過我自己同樣的問題,也想過,我有符合我父親的期待嗎?   「期待他能夠負得起責任,給自己和家人安穩的日子,做一份能有成就感的工作。能夠快樂。」   「戴華軒,你快樂嗎?」   「有了曉安和庭和,我很快樂。」   「工作有成就感嗎?」   「我從沒想過自己可以擔此重任,很有成就感,但,不喜歡。」   「你希望將來庭和接管遠輝嗎?」   我認真看著爺爺的眼睛沒說話。   「誠實點兒!膽子大一點兒!說實話!難道怕我吞了你嗎?!」   「我不怕爺爺吞了我,但我在乎您的感受。」   「你又不姓于!在乎我什麼?!」   「只要是曉安在乎的,我也只能在乎。」   爺爺愣住了。我說的是實話,如果不是在乎曉安,我為什麼要扛著遠輝?我的認知是我替爺爺扛起遠輝,曉安會知道我的努力,肯定我的能力,才會服氣我,把她自己交託給我,接受我。事實上我的志向從來不是成為一個企業家。而我會成為爺爺唯一放心願意放手用的人,除了我剛好有點兒資質,主要也是因為爺爺知道我在乎曉安,我會認真努力做,沒有二心。我對爺爺有什麼好印象嗎?第一次談話,我就毫不客氣的指責他害曉安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他難道有多喜歡我?當然不會!我們配合彼此,都是為了曉安。   「我知道了。」   爺爺嘆口氣,離開我辦公室,申伯伯在門口等著他。   半年後,我和曉安在爺爺的辦公室陪著爺爺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在場的還有申伯伯,有另外兩位公司的大股東,有三位律師公證人。爺爺把手上的所有股權轉信託做慈善捐助,他個人名下所有的一切資產,現階段支付他個人需要,在他身後也一併轉入信託。換句話說,于家不再是遠輝的所有者,爺爺也不再是遠輝的董事長,我也即將卸下執行長的職務,兩週後董事會上再和新聘的CEO做交接。遠輝對外正式宣布了這個消息,于丞安沒有再來鬧事,但于子安卻回來企圖挽回什麼。當然,狗吠火車罷了。   「曉安,以後讓妳養了。現在我是無業遊民,是米蟲。」   「你確定能當米蟲?這需要天份,也需要運氣。」   「嗯---我都36了,現在重新找工作實在尷尬。履歷拿出來嚇死人,雖然是沒留過洋的土博士,但當了兩年遠輝的CEO,誰敢隨便用我?去好大學當教授不見得有缺,不好的大學不想去。回我家那小產業插一腳?華明做得好好的,我何苦去討人嫌------我這麼多不得已,沒資格當米蟲?」   「去!去削蘋果磨泥,你兒子喜歡吃!」   這女人不但指使我,還躺著用腳踹我下床。我抓了她的腳踝抬起來,就在她大腿後頭咬一口。她拚命叫。   十一個月大的庭和,讓我抱在懷裡一口一口餵著蘋果泥。曉安過來要抱他。庭和是喜歡他母親的,但也想吃蘋果泥,左右為難。然後初一過來也向曉安討愛,曉安抱起初一,庭和吃醋,成功被他母親逗哭了。但成功把兒子逗哭的曉安卻笑了。我實在覺得曉安有時候淘氣起來很沒有做母親的樣子,我又氣又好笑。初一聽見庭和哭,識相的從曉安懷裡跳走回它自己的巴洛克風格小床趴著。   從曉安懷孕我就勸曉安把初一送走,免得過敏什麼的,對孕婦或孩子都可能不好。曉安為此不開心,還找了很多醫學論文支持寵物對孕婦嬰兒無傷。初一當然沒被送走,而且曉安還打算再領養一隻給初一作伴。我對寵物真是沒好感,家事阿姨沒來就是我在伺候,說了半天好話,曉安暫時打消念頭。   我真的沒有做米蟲的命。博佬說系主任有意讓我回去從副教授做起,說我過去有很多表現,發在期刊上的研究報告也多,而且,其實應該也是最重要的,我有產業工作的經驗,關係良好,對於系上和產業合作發展有助益。嗯----這些條件,讓我回學校掛副教授----我在思考。然後遠輝新的CEO由申伯伯陪著一塊兒來家裡找我,也希望我回去工作,帶領研發單位。遠輝要把研究單位獨立提出來成立研究所,請我擔任所長。   我既不想帶學生,也怕人家說我回遠輝是靠曉安和爺爺的關係面子。但申伯伯卻直言,他們也怕,怕我去別的競爭企業做研究。他們已經聽見風聲,說于家放棄遠輝,可以趁這機會把我這半個于家人挖去跟遠輝對著來。我說,曉安還握著遠輝的股份呢!這擔心是沒有必要的。劉執行長卻說,竟然如此,更該幫遠輝啊!曉安在一旁聽了讓我只要考量工作本身是不是我想要的,嘴在別人身上,哪兒能管得住呢?如果我真不喜歡,她就養我,她能教英文,也能教鋼琴,或許還能去遠輝給劉執行長當秘書。申伯伯大笑,劉執行長也說歡迎,只是太委屈于小姐了。我立刻答應儘快就職,看申伯伯抱起庭和逗弄,曉安微微的笑,我突然覺得,我恐怕是又走進于曉安的圈套裡了。   當晚,我在床上對曉安「嚴刑逼供」,她沒招,但不到十個月,我們迎來了庭樂,戴庭樂,一個愛笑的小女嬰。她恐怕不是我一個人的前世情人,連博佬和爺爺,還有我爸爸,都疼這粉雕玉琢的小丫頭,嬌慣得,疼得不得了。   ☆、陪我散步      爺爺現在腿沒什麼力氣,很少離開療養院,我們每個星期都帶著孩子們去看他。他老人家有點兒懊悔,把財產都信託出去了。   「太爺爺是瞧不見妳出嫁了,但想留點兒什麼給妳當陪嫁啊!妳怎麼就不早兩年出生,比妳哥哥早來見太爺爺呢?!」   「你們不太公平啊!都跟我說慈母多敗兒,讓我嚴格管教庭和,怎麼現在都想把庭樂寵上天去?!」   「兒子沒管好禍害家門,女兒怕什麼?!寵壞了反正禍害別人家!」   爺爺這麼說,我認真點頭,既然沒能耐好好照顧嬌養我女兒,當然就別想娶她回家。我從來沒有這麼贊同爺爺說的話過!然後我感覺一陣寒意,我對上曉安的目光。   「我,應該沒有禍害你們戴家?」   「當然沒有!三生有幸!」   我真的誠心誠意,娶曉安,是我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兒!   「爺爺,您別這麼偏心,庭和也是我親生的,而且庭和真乖呢!」   說著,庭和抱了一包餅乾讓讓爺爺的看護牽進來。   「于老先生,您這曾孫是真乖!特別選這個餅乾,說媽媽講的,這種餅乾鬆酥,爺爺可以吃!」   爺爺笑著點點頭。   「我哪兒是不疼庭和?但疼在心裏頭。」   曉安給庭和打開了餅乾,庭和馬上拿了先餵給他太爺爺吃。   「好吃嗎?太爺爺?!」   「好吃!太爺爺喜歡吃!庭和自己吃!」   然而,無論醫療人員,我們和爺爺他自己多努力保養身體,生命終有時。曉安的爺爺在庭樂一歲那一年,一天晚上一點多鐘,心肌梗塞過世。沒有急救搶救,走得很快,我們沒見到最後一面。隔沒三個月,曉安的母親也走了。   爺爺走的時候,于丞安帶著兒女回來送爺爺,而長孫于子安說身體不好,只有他兒子回來。爺爺生前交代簡單辦理後事,不發訃文,也不對媒體透露。但估計來的人不會少,還是訂了一個大廳讓人弔唁。除了政商界來的人,遠輝雖然是讓同仁自由參加,但還是因為人數太多,公司最後安排了大巴士接送。比較讓我感動的是,很多已退休的老員工,讓子女扶著來送爺爺,老人送更老的人,悲戚可以想見。他們年輕時跟著爺爺一起打拚過的,退了休多年不見還是有感情。爺爺的確是有領導者的魅力,我不如他,而于子安,于丞安更糟,糟在不自知也不反省。   爺爺的曾孫都穿著黑襯衫西裝來,非常洋化。我們一家人,連一歲的庭樂都穿著黑色海清,讓曉安抱在手上,或牽在身旁。還真是讓人一眼就可以分出「派別」不同。爺爺的墓跟曉安奶奶是在一起的,曉安的爸爸,還有她爸爸的妻子也葬在附近。這兒躺了四位,竟然只要爺爺和曉安有互動建立起感情。曉安沒怎麼哭,她認為爺爺走得安心寧靜,而且最後幾年享受了天倫之樂,曉安和我也盡了孝,她無愧,所以即使捨不得也願意放下。對照一起送爺爺棺木下葬的于家人,撇開孫輩的于丞安不說,兩個曾孫一位曾孫女,因為很小就被送到國外唸書生活,竟然跟他們太爺爺是沒有什麼感情,他們也是哭不出來。葬禮結束,于家人和我們各自離開。于丞安倒是對曉安說了一句「謝謝」,然後才帶著孩子們上車,當晚就趕飛機走了。   離開墓園上車的時候,一歲多的庭樂讓我抱著,她突然喊了一聲「太爺」,庭和馬上接口「媽媽說太爺累了,睡覺了。別吵。」   童言童語,還是讓人心裡酸酸的。   有別於兩個孩子認得太爺爺,庭和和庭樂其實都沒有見過曉安的母親,因為曉安的母親在最後三、四年精神狀況越來越糟,會自殘會攻擊人。後來都是我自己上山去探望,去給照顧醫療費。我有時也讓爾元上山突擊檢查,無論如何,她也是曉安的母親。曉安母親死於心肺衰竭,在師母教會的協助下,我們把曉安母親以基督教儀式告別,火化後骨灰做花葬。曉安連一張母親的照片都找不到,花葬也不立碑,在形式上是徹底的告別了。回到家裡曉安躲開孩子在房裡哭了好幾天,她覺得遺憾,有太多的遺憾,而她只能看著等著悲劇終結,卻一直無力改變什麼。曉安難過得把兩個孩子都託給博佬和師母,沒三天整個人就瘦了一圈。我請了兩天假陪她,我很擔心,一再告訴她我們盡力了,而這世界上就是有無奈的事。曉安說她知道,可她就是難過,求我給她時間。   兩個星期過去,我想我該架著她去看心理醫生了,但那天早上她卻起床給我張羅早餐,給孩子們烤蛋糕。只是她突然這樣我更害怕。   「我好像夢見我媽了。」   吃早餐的時候,孩子們還在睡,她在餐桌上跟我說。   「我媽,是她年輕還沒開始賭的模樣。她在夢裡給我紮頭髮。很像是我,很小的我,但其實也許不是我,是樂樂?也有點兒像樂樂。她微笑,看起來神清氣爽。後來,怎麼又突然覺得那好像不是我媽,其實是我自己,我在給樂樂梳頭髮。我不知道,夢得顛三倒四的,但,我想我該放下她,照顧你,照顧孩子們,別讓你們擔心我。」   我點點頭。   「曉安,也照顧好妳自己,妳承諾將來我們老了,妳會陪著我散步。」   曉安又哭了,但也笑著。我又請了一天假,有什麼比她重要?   後來,沒有很久的後來,我們常常在C大散步,像博佬和師母那樣。只是我們還帶著孩子們,在C大騎車丟球玩兒。因為我除了在遠輝帶研究所,C大還是聘我回去當客座教授,一方面讓學生們有機會多了解產業的實際需求,另一方面也替遠輝物色招攬適合的研究人才。   我很幸福,很滿足,我也努力讓曉安覺得幸福滿足。即使未來不全在我們的掌握中,但我們有家人,家人間有愛,有愛就能互相支持陪伴,不論遇上什麼,我相信終不至於太艱難。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